槐桐共生

怀想仁人

　　南北朝文学家庾信骈赋名篇《枯树赋》，以枯树自喻，抒写羁旅之思与身世之悲，读罢为“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而发出慨叹。前次美篇《古树河柳》一文，笔者以近两千字的篇幅写了小区门前云路街上一棵古老的河柳树，数百年伫立街巷的时光印迹以及古树新芽的现状。云路街的河柳并未有“此树婆娑，生意尽矣”的不堪，倒是在糟朽的古老树干上，长出了一些颇有朝气的枝叶来，早春应季地暴出新芽，晚秋冷清地飘零落叶，以自然界适者生存规律诠释着千年古树生命的辉煌。

　　门前的河柳树因古老而来到我的笔下，进入我的美篇。但距古河柳西百米处的一棵古国槐，因其自身具有槐桐一体共生共荣的奇特现象，同样引起我的关注。一条古老的街巷，千年之间，在爷辈孙辈各色树种轮回出世中，大浪淘沙般地留下了唯一的河柳和独一无二的国槐，加之国槐枝桠上又嫁接出毛泡桐的侧枝，自然界稀有的偶然事件，给我们这些曾在此处生活过的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国槐是古城的市树，是古城的象征和标志，它见证了古城兴衰荣辱的历史变迁，传承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和文化，也传承着黄土高原的地域文化。在古城的府城内，一些数百年前已经形成的古老街巷，都有一些尚有生命力的古国槐，至今仍在春风秋雨中默默注视着车水马龙的市井万象。树身斑斑驳驳，树顶枝繁叶茂，无一例外。因城市建设拓宽街巷道路，一些古国槐已经在道路中央安家落户。为保护古树名木，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也逢“树”即让，并且以石质雕栏为古国槐建造一个个坚固的围墙。在府城居民的心中，千年国槐树是“老树成精〞，“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是他们的希望所在。至今仍有居民为古国槐裹上红布，遇到家中有急难愁盼的事情，还要到古国槐树下摆下供果，点起香火，虔诚地拜上几拜，愿自己心中的期望在神灵的帮助下得以实现。

　　云路街上的古国槐树龄几许、年轮几何大约己经无法确定了。古树普查保护的标识牌赫然上挂，但树龄却空白无填，令人产生无穷的遐想，但近千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仔细观察，它的树身苍老而斑驳，主干和西向粗壮的侧枝，面皮焦黑，像一个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无声地诉说着前尘往事。也许在若干年前的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后，“咔嚓”一声巨雷，随之闪电，一股无情的天来电火直扑而来，烧灼了古国槐树身。历史的深处，谁也不会为当年一棵普通的街巷树木留下记载，甚至口口相传也无必要，毕竟它没有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云路街的古国槐，除了它的古老引人瞩目外，另一受人关注的特点，是古槐树身有槐枝和桐枝同体长成，竞相绽绿。槐枝是从根部长出，已届成年的树干顺着原已枯死粗壮的主干笔直而上，之后撑出枝叶形成冠盖，甩下一片绿荫。而古国槐西侧的粗壮槐枝上，不知哪年有人竟然将毛泡桐的幼枝嫁接到尚有生命力的国槐枝上，长到今天已经成为碗口粗细的桐枝了。

　　我的视线聚在东侧的古国槐新枝上。从古国槐根部长出的槐枝，一路竞攀，在焦黑的原枝上，像一把绿色的伞盖向四周伸展开来。仔细看去，国槐是羽状复叶，卵形，小叶们整齐地排列在叶轴两侧，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话语。时值盛夏，国槐的叶子愈加翠绿，绿得深沉浓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们由衷赞叹这槐桐共生的半边槐枝槐叶，它为街巷增添了一抹绿色生机和活力，它见证了古街巷一代又一代人们的喜怒哀乐，也见证了街巷的兴衰变迁。

　　我的视线又移在古槐侧枝的毛泡桐枝桠上。从古槐侧枝嫁接而来的毛泡桐，是古槐身上的另类植物，从嫁接成功，就开始了“不接地气”的生活，像“啃老”一样，全靠古国槐外部干枯内里却涌动生命之流的营养维持。根植在古国槐上的毛泡桐，在岁月的流逝中，已经撑起了不算太大的树冠，褐灰色的树皮犹如披上了一件质朴的外衣，浅浅的沟纹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它的叶片是独特的心脏形，顶端尖锐如剑。四五月间，毛泡桐进入花期，花朵挂满枝头，像一串串精致的小铃铛。而到八九月间，卵形的蒴果开始挂满枝头，成熟的蒴果释放出带刺的种子，在秋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地飘向他方，寻找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古老的国槐和寄生的毛泡桐在曾经商铺林立的街巷相遇，年轮里的沧桑与枝桠上的蓬勃在我们的视野中交融。虬曲的古国槐枝干，以千年的坚韧傲然托起毛泡桐的芳华。苍老与后生，沉寂与热烈，竟在此时达成完美的和解。春风拂过，绿叶轻摇，新花曼舞，古树新枝的奇景，恰似时光写给古老街巷的诗句，诉说着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奇妙。跨越时空的共生，是生命最动人的交响，也是岁月最温柔的馈赠。

古国槐，赞美你的千年坚韧！毛泡桐，祝福你的蓬勃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