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玲 <p class="ql-block">想起姥姥的时候就会忆起儿时的一首童谣:“小小子,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拉大戏,扯大戏,姥家门口唱大戏。”小学五年级时姥姥就已经离开了我们,我不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却几乎成天长在她的家里,我家在村子后街,姥姥家在南街,中间只隔着一条穿越生产队的乡间小路,一天里来来回回不知要跑多少趟,因为姥姥家是妈妈的娘家,当然也是我们的大本营啦。尽管那时隐约感觉到在姥姥西屋住的舅妈并不是特别欢迎我们,但是我们不管,反正那是我们最亲的姥姥家,谁也别想挡住我们依恋的脚步。</p><p class="ql-block">记事起就知道姥姥的头发梳得很有特点,她常用那很结实的黄木梳子,一次次用水沾浸,从她黑白的发下梳过,再用长着老茧的手去清理那拉落的头发,直到用头绳把头发鬏住,然后像蜗牛一样的盘在了脑后,一丝不苟,干净利落。姥姥穿的褂子大多是银灰色斜对襟的,上面是可以解开,可以钩结的一对对美丽盘扣,很素朴很干净,平整的没有一个褶子。姥姥是远近有名的干净人,去她的家里,常会看见姥姥拿着抹布把一张古老的不知有多少年的铜色地柜擦得露出本来的木色,光亮的可以照见人影。一面开满菊花的大镜子,还有那个古香古色的座钟,从来都一尘不染。</p> <p class="ql-block">夏天,姥姥家前院有鸡有鸭,后院有猪,但是走进院子,还是那么清洁,屋子里也看不到苍蝇的影子,姥姥早早就挂上了用草珠和竹管串成的门帘,把炎热和虫蚊挡在了门外,这也是我们喜欢去姥姥家的原因之一。房前屋后的翠绿、飘香的水果、清爽的环境,都让我们愿意在姥姥家流连,坐在竹编的炕席上听姥姥讲些老掉牙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姥姥喜欢听评书,三侠五义、水浒传什么的也能讲的头头是道。我最喜欢听姥姥口头常说的一些老辈人传下来的俗语,那些话既幽默又有哲理,比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谁。”“没吃过肥猪肉,没见过肥猪跑。”“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姥姥还经常教育我女孩子要勤快干净,眼里有活,不要贪嘴,见人要有礼貌,多大岁数的都叫点啥,在姥姥的耳提面命影响下,我和哥哥是人见人夸的好孩子,大人们常说我们仁义,有家教。</p><p class="ql-block">姥姥年轻时特别漂亮,我看到姥姥早先的黑白照片,气质高贵典雅,特别是眼睛的神采如一汪秋水,很多人说像国母宋庆龄,我一直为这个骄傲,但也遗憾,姥姥的美丽基因没有半点遗传给我们,好在姥姥的善良品质是一定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的了,我们家族的重要观念就是为人要厚道。</p><p class="ql-block">我从小没见过姥爷,听妈妈说姥爷是最心疼妈妈的,所以才让妈妈和舅舅一起一起读了高中,他希望女孩子也能识文断字有出息。姥姥很年轻就一个人拉扯妈妈姊妹四个,除了大姨,妈妈舅舅和老姨都很有文化,工作也不错,在当地很是为姥姥争气。姥姥乐于扶危助困,乐善好施,大家都很重尊她。她也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意思是出息的儿女才能让老人扬眉吐气,这样的话在幼小的我心里是扎下了深深的根的,记住了自己一定要成为父母的骄傲。所以说,姥姥虽然没有文化,却能用最朴素的人生道理教化我们,也是我们的一份幸运了。</p><p class="ql-block">姥姥喜欢抽旱烟,前院的菜地里种了好多烟,收了烟叶后,姥姥把它们放在簸箕里晾晒干燥,摆到炕上,把它们搓碎,然后就用一打白纸条,专门卷烟的纸,随时卷上烟卷,随时抽。如果烟纸没了,就撕我们的旧作业本代替。我喜欢闻那股旱烟味,常帮姥姥添加烟卷里的烟末,看着姥姥一口一口往外冒烟,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当然后来知道姥姥的病也是和这个有关,她气管不好,晚上咳嗽厉害睡不好觉,但是现在理解姥姥抽烟除了是农村的习俗,也许是因为多年的寂寞吧!</p> <p class="ql-block">在姥姥家北窗后边,种了一溜的花花草草,艳粉豆花像少女的裙子一样,开放时在风里摇摆,姥姥会帮我摘下几朵染红指甲,或者抽出最长的花蕊,挂在耳后当耳环,走起路来像古代仕女,耳环摇摇晃晃的。芨芨草成熟后崩开的花籽,绿色的种子皮啪的爆裂成好几瓣弯弯的,我就拿来夹在耳朵上,做另一种耳环,小时候就是好美,大自然里取之不尽的花朵竟然成了最好的装饰品,满足了一个女孩子全部的幻想。就是在姥姥家,我还亲眼见过最美丽的罂粟花呢,那时没人管,但姥姥叫它大烟花,只是为了观赏才种的,那个花真的特别鲜艳耀眼,在所有花里就是鹤立鸡群,花开后结下的一个个小葫芦,里面就是所谓的大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最美的罂粟却有它最险恶的一面,外表的美丽不知引诱了多少人呢。</p> <p class="ql-block">乡间的雨后,树林里会有成群的蘑菇在树下疯长,姥姥常会带着我挎着竹篮到北树林里采蘑菇,雨后的森林散发着树叶草叶的芳香,空气格外新鲜,走在其间,鞋子很快被残留草叶间的雨滴打湿,姥姥拉着我来到树根下,用小铲挖起那些举着小伞的白蘑菇,很嫩很嫩,一不小心就要弄裂的,小心翼翼放进篮筐里,我和姥姥回家洗干净,姥姥就会在小锅里加上好多材料慢火炖,蘑菇的清香飘到院子里,诱人直流口水。长大后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蘑菇,那是大自然的宝物,也是我和姥姥劳动的成果。每当唱起那首《采蘑菇的小姑娘》,我就会让记忆的翅膀飞回浑河岸边,飞到和姥姥一起采蘑菇的北树林,浑河水奔流不息哗哗向远方流去,好像也把我童年美好的梦带到好远好远。</p> <p class="ql-block">中学时读到鲁迅写的《秋夜》里有这样的句子,“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心里浮现的就是姥姥家后院高出房顶的一株又一株好大好大的枣树。枣树开花了,远远的就有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走近了,花香愈发浓郁,沁人心脾;树上开满了一串串的小黄花,数不清的蜜蜂在忙碌着,发出很大的嗡嗡的声音。不久就可以看见一颗颗青青的小枣了,我们几个孩子天天缠着姥姥问:“什么时候才可以打枣呀?现在的枣子能吃吗?”姥姥坐在枣树下,就会说:“傻孩子,你们看枣子刚刚长出来一些,还涩呢,别着急呀!”我们就天天仰着头巴望,盼着从枣树的密叶间发现一两个红色的信号,终于等到大片的红灿灿了,姥姥就领着我们,拿着长竹竿,照准枣树上的目标,啪啪抽打,噼里啪啦地上落下的是那些个滚圆的像玛瑙一样的大红枣,还有哗哗打落下的枣树叶子,我们就在树下忙不迭的捡枣子,一边捡一边吃,肚皮一会功夫就撑得鼓鼓的,像小青蛙,姥姥劝我们少吃会涨肚,可是小孩子很贪心,我的裤兜里、背心里都装满了,光顾着吃枣,根本没发现腿已经被枣树上的羊揦子蛰的红肿了,我们的欢乐意义不仅仅在打枣本身,可能更是在乎这份和姥姥在一起老老小小齐上阵收获累累硕果的感觉吧。</p><p class="ql-block">多少年后,硕大的枣树连同整个偌大的园子早已不在,斯人已去。但是,想起姥姥,我还会想起在枣树的身边留有我太多的欢乐。想起在外婆身边那些久违的往事,我的心,依然感到无比的祥和温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编辑:铿锵骆驼🐫20250613</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