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老弄堂

一壶浊酒

<h5>图/文 莫剑平</h5> <h3>  <div>弄堂是上海的特色,就像胡同对于北京。北京的胡同没做过考证,不晓得。但上海的弄堂老早却是分等级的,大致可分为四等:第一等上只角新式里弄。如淮海路的淮海坊、延安路的四明村、绍兴路的金谷村等。第二等是石库门。比较多了,步高里、建业里、仁兴里,几乎各区都有,最有名的兴业里,就是后来翻新了的新天地。第三等是老城厢,老早的南市、现在的黄浦,福佑路、方浜中路、旧校场路等,靠近城隍庙的最典型。第四等是下只角棚户区,普陀、闸北、杨浦、虹口都有,三湾一弄、西方子桥、定海桥、虹镇老街等。<div><br><br></div></div></h3> 前三等中,新式里弄今朝房价差不多和别墅洋房看齐 石库门则成为上海文化符号、文化地标; 老城厢更加不得了,一变为上海老街旅游景点,开个小店卖眼小么事,寸土寸金。 只有棚户区的老弄堂,多少年来仍旧像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佝佝缩缩,满脸电车路和揩不清爽的老垢,昏花老眼半开半睁,听着远远传来的旧区改造的脚步声打瞌冲。 <p class="ql-block">记得从前有过部电影,好像叫《穷街》。讲格就是这些弄堂。房屋磕磕碰碰,高高低低,像狗牙交错。弄堂弯弯曲曲,七绕八拐,像一团绳子笃了地浪厢。陌生人进去,转脱两圈,准定寻不着出路。弄堂的路早年是蛋硌路,现在大多铺上了水泥,宽眼格不过两米,逼仄处只能容一人通过。本来是蛮宽的,但居民翻造房子,侬出来一块砖,我出来一块砖,慢慢拿路蚕食了。能剩一点让侬走路,还算是居民有眼分寸。</p> 不能不讲此地的居民有脑筋、有韧性、有戆劲。原先廿几平方的平房,现在翻上去,变成楼房。奈么张家、李家、王家,家家有样学样,想方设法改造自家房子。于是一片平房不花公家一分洋钿,硬紧改造成了一片楼房。不要管伊高低不一、胖瘦不一、卖相不一,但总算实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理想。啊是? <h3>翻造高峰出现过两次。一次大概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时为解决住房困难,允许“搭搭放放”。有的单位还成立“搭放办”,为本单位私房职工搭放房屋。第二次是本世纪头两年,由大规模房产开发引起,当地居民算盘打得贼精,从启东、南通寻支私人工程队,300块1平方,全包,从原来的二层楼翻到四层楼。伊拉讲:造好了,准备卖拨开发商。当然,当中也喊过拆违章建筑。但是居民讲了,拆没意见,侬总要有地方让阿拉囤,勿见得叫阿拉困到马路上去。迭个地方的人全是模子,豁得出、摒得牢。结果只拆了沿大马路的三只棚棚四只披,不了了之。剩下来的现在叫做存量违章,也只好默认伊存在。</h3> 迭些弄堂的居住条件,恐怕是全上海最差的。家家没卫生,用马桶痰盂,刮风落雨,每天早上要拎着到化粪池去倒。从前烧煤炉,现在用液化气,调只煤气罐上三层阁,走在推满杂物的盘肠楼道,赛可“过山跳”。房子逼仄漏风不隔音,李家煎臭豆腐的油烟会钻到张家的樟木箱里。这些不去讲伊,还夏天闷,热煞。冬天阴,冷煞。但办法总比困难多,脑子总比模子灵。蒲扇不来赛用电扇,电扇再不来赛装空调。奈么电线从空中穿过来穿过去,像金蛇狂舞又如蛛网密布。 迭能格地方、迭能格条件,想起来心里挖煞,住着一家门怨煞,一肚皮吐不出的苦水。但是怪勿?许多人家动迁了,要搬了,临上搬场车,倒出毛病了。拉牢老邻居的手,又哭又笑,牵丝攀藤舍不得走。 为啥?因为苦归苦、穷归穷,但还是有让人心里放不落的东西,就是:高楼公寓没的人与人之间的温馨与真情,邻居之间的邻里亲!比方讲,一家人家烧茶叶蛋,香味飘过一弄堂,有人走过,会伸头喊一声:介香呀,弄啥好么事?里厢就会回答:五香茶叶蛋,拿两只去尝尝。一家人家包馄饨,隔壁小赤佬过来,吃了一碗不够,阿婆还要让伊带几只生的走。小鬼头放学,不用担心没人看,会钻进同弄堂的小朋友屋里,或作业、或游戏,到辰光喊一声:“小宝,吃饭了”自会转来。大太阳晒被头,不用晾衣架,弄堂两边楼上讲好,窗门一道开,侬搁过来,我搁过去。花被头荡下去,像一道道帘幕,弄堂一景。鱼烧到一半葱没了,隔壁人家面盆里种咯,去揲就是了。出去叉麻将,急吼吼门忘记关,没事体。陌生人进来,弄堂里老头老太好好叫要比人民大道200号的武警问得把细。虽然过去多少年了,老居民搬出去,新居民搬进来。但是讲讲也蛮神奇,哪怕侬是外地来格,但凡搬进弄堂早晏要被同化。迭种事体,在别的地方老早已经是对门相见不相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迭搭却是上海滩上人情人性保留最完整的、最原生态的温情老弄堂! <p class="ql-block">终于,老旧房子的墙上写上了一个个大大的红色“拆”字,推土机也轰轰的过来了。当地居民开心是自然咯,但心里也有些放不落,担心在推土机推倒旧房子的同时,会不会拿心底深处最温暖的东西一道推脱呢?</p> 拍照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