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早餐

浅笑未央

　　清晨，厨房里水汽氤氲，小锅沸水滚着雪白馄饨，汤色中浮着切得细碎的西红柿，几片嫩黄的蛋花舒展其间。我对着这碗朴素平常的汤食，心头却生出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滋味。

馄饨是我与母亲一起包的。我笨拙地捏着皮儿，母亲的手却灵巧如初，褶皱在她指间轻巧地一捻便折出花边。馄饨馅儿，是来自同事老家，她八十岁父亲在乡下独自豢养了一年的土猪肉。老人孤身守着旧屋，与几头猪为伴，数着日子在寂静中劳作，只为给远方的儿女们攒下这点心意。那肉馅在母亲的搅拌下，散发出一种敦厚而内敛的香气，是城市里早已被圈养饲料驯化得面目模糊的肉品所无法比拟的。

鲜红的西红柿在案板上格外鲜艳，是同学的伯娘从乡下带来的。伯娘年过七旬，仍眷恋着田间泥土的芬芳，总把自己种出的蔬果当作“不值钱的东西”分送大家。那西红柿片片饱满，入口滋味酸甜鲜明，仿佛沉淀了田垄里阳光和露水的精华。汤里浮着的金黄蛋花则来自我农村婆婆的馈赠。老人节俭度日，攒下的蛋留给城里的后辈；那蛋花在汤里化开，黄澄澄的，像舀起了一小勺凝固的阳光。

一切便在这碗里相遇了：山野的猪，田间的果，老人灯下积攒的蛋，还有我与母亲在灶前手上传递的馄饨皮。在科技飞速奔跑的今天，都市的便利几乎唾手可得，可正是父辈们，甘心守着乡野的寂静与孤独，日复一日，以汗水滋养着最朴实无华的根脉。他们默默付出，无非是想将土地里那份清淳干净的滋味，悄然递送到我们手中，仿佛在无声叮嘱：勿忘生命原本的清甜。

清早微光里，我慢慢啜饮着这碗汤。舌尖尝到的不只是食物的滋味，更是一种深沉的托付。这碗汤食中，盛着多少双被岁月磨出皱纹的手，多少颗无言的牵挂之心，多少份在喧嚣世界中安静守护的执着——正是这些，使今日的早餐如此特殊。

碗底渐空，暖意却从胃里弥漫至周身。这份沉甸甸的暖意，乃是由无数守望在田野晨昏中的孤单背影所温热；它不仅仅属于舌尖，更是那辽阔乡土默默伸向游子的、最温柔坚实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