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哆嗦

天与海

我早就到了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的年龄。但还是有一座山压在心里搬不去，经常心里一哆嗦，打个激灵，警醒自己身正，为范，有爱！这座山，就是我的教师身份。

在当今社会，教育已经是一个弥漫着硝烟的敏感话题，教师已经被民间组织和各种不良媒体逐出三六九等，学生已经成为各种利益群体的人血馒头。任何教师稍微不慎，就会被口诛笔伐，卷上风口浪尖。同时我也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力不从心，但为了一群无辜的孩子，我还是想说几句，把我的疑惑不安与大家共探讨。否则，就连“”让树成树，让花成花”，也只是一个伪命题。

几天前在河边散步，河边新增一个警示牌：“珍爱生命，预防学生溺水”，这两排字显得如此突兀。尤其这是闹市区域，傍晚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个牌子直挺挺地杵在那里非常刺眼。在看见的一刹那，我心里陡然翻起一股热浪，其弦外之音不言而喻——防火防水防学生！我无力判定这个警示牌是否措辞得当？这个牌子立在那里，是否真能起到防学生溺水的作用？我只是心里五味杂陈，骨鲠在喉的感觉，不由得想起最近的教学日常。

这一阵，临近期末测试，各科复习阶段紧张冲刺中。所教两个班级，其中一个班完全正常，偶而一两个孩子学习上的惰性属于可控范围。而另一个班基本上就是鸡飞狗跳，七翘八拱的状态，甚至有几个娃完全放弃学习。而这个班的班主任是极其认真负责，全身心投入班级管理和教学工作的年轻女孩子，对孩子们极度细心耐心有爱心，孩子们也喜欢她。究其原因，看几个例子，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学生1. 这个男孩子成长于一个完整家庭，父母爷爷奶奶都在身边，还有一个妹妹在低年级。该孩子11岁，智力正常思维敏捷，但语言表达不清晰，行动迟缓，与人交流非常困难，生活和学习状态完全形同于一个巨婴，跟三岁幼童无异。

这个娃在学校无法正常与老师同学相处，无法全神贯注听课，无法按时完成作业，无法独立做任何学生的份内事。哪怕是在书包里找一个学习用品，都要在老师的监督下才能完成。每遇到生活和学习上的麻烦，他都以嚎啕大哭来应对，直接逃避问题，更不愿去想办法解决问题。

跟家长联系几次谈论培养娃的生活自理能力，独立性和学习习惯问题，皆不了了之。家长各种借口：娃自闭没办法，父母工作忙没时间，娃娃对学习没有兴趣，……其奶奶甚至把原因追溯到小学一年级娃尿湿了裤子，老师没有及时给他换，所以导致娃难堪不愿意学习。

如此这般，孩子小学整整五年了，他的每一个亲人都有足够的托辞和借口弃之不顾，没有一个亲人愿意陪着他做一点点生活状态上的改变 ，任其像一个特殊儿童一样活着，跟喂小鸡小鸭差不多，安全不饿着不冻着就好。

面对这种家庭，我无能为力，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只有放下助人情节。我只能在课堂内外尽量将就他多一些，让他学会正常跟我交流，清楚表达他想说的话，做他力所能及的英语功课和一些小事，不至于英语课掉队太远。但这样一天天的，特别费老师，尤其心累。

其实，相比学校教育，我更担心的是这孩子目前都还懵懵懂懂，毫无生活自理能力，有一天父母亲离世，他怎样一个人存活？

学生2. 父母分居，父亲患慢性病，母亲一年四季在外地打工，少有回家，这个孩子一直由爷爷奶奶监管。爷爷也要外出打工挣钱给孩子的父亲治病，所以孩子全部的日常生活问题都落到奶奶一个人身上。而奶奶嘴碎，与孩子无法正常相处，孩子稍微不如意就谩骂甚至动手打奶奶。父亲患病好几年，没有心思管教孩子，遇到孩子出现的问题，动辄以暴力手段解决。而妈妈多年来都融入不了这个家庭，索性一走了之，任孩子自生自灭。

孩子目前已经无法正常学习，一早到学校就是上课打瞌睡，下课在楼梯间游荡。因为不爱卫生，乱吐口水，说脏话，撒谎，经常跟同学骂粗话，打架，同学们都非常排斥他。孩子对学习全无兴趣，看老师脸色听课，经常不按时完成课后作业，每天都在老师的高压下学习，老师耗时耗精力。同时这孩子因为在家里没有人监管，经常熬夜耍手机，浏览成年人网页，接触一个11岁孩子不应该接触的东西，已经到了影响其身心的地步。好在各个老师都同情他的家庭，对他关爱有加，师生关系还算正常，平时相安无事，没有剑拔弩张。

但是并不能保证将来这个孩子因为长期无所事事，受网络不良信息影响，在老师们的视线外，在学校外，交往社会上的闲杂人等，惹是生非。孩子本来就性格暴虐，内心缺爱，没有羁绊，遇人遇事不考虑后果，那时于人于己都有可能是一种灾难。

学生3. 父母离异，父亲妈宝男，母亲没有抚养能力。孩子完全由奶奶监护，老年人一味宠溺纵容，没有教会其基本的做人做事准则。这个娃在家里没有规矩，经常偷拿家里的钱，上百数千。对此，奶奶舍不得管教，毫无办法。这个娃紧张时身体会发抖，甩脖子， 出现躯体化反应，该症状已经好几年。(与家长沟通数次劝其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无果。）这个娃在老师面前说话做事还算正常，但只要离开学校，毫无自控力，无法正常学习。

这三个孩子面对的共同问题是：父母缺位，爷爷奶奶辈越位。尤其奶奶们的文化层次不高，生活和教育理念上无法与时俱进，还停留在传宗接代留香火，弯腰驼背宠男孩的年代。她们成了坑下一代没商量的主力军，成了孩子学校教育的绊脚石。最关键是，老师对此束手无策。

其实我所教另一个班也有一些孩子面临各种各样的家庭变故和家庭矛盾。刚接手这个班时，有做作业就哭的，说脏话的，打架的，甚至遇事就在地上打滚儿撒泼的……只要遇到问题，全班性的互相揭短，打小报告，聒噪一片乌烟瘴气。

了解这个班级的大概情况后，我每周在班上立一个规矩，落实奖惩制度。每天坚持教孩子们一个最基本的礼仪行为规范，教他们同学之间怎样相处，与老师怎样交流，与父母怎样说话。同时又在规范其学习态度上坚持“两个必须”——必须认真听课，必须完成课后作业。就这样，一手拿糖，一手持戒尺，严慈相济，赏罚分明，一个班级越来越向好。

然后联系几个问题孩子的家长，跟老师积极配合，正确面对孩子的优缺点。跟几个熊孩子交锋几个回合，他们就偃旗息鼓，恢复正常。不到半期，整个班级风清气正，学习秩序井然。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问题孩子的家长们积极配合老师的教育教学工作，没有一个父母来指手画脚，瞎折腾。所以这个班的孩子在英语学科学习上兴趣盎然，事半功倍，也没有一个孩子出现身心不健康，或者做人做事不靠谱的情况。现在这个班集体凝聚力强，同学间互助互爱，互相包容谦让，从不斤斤计较。

最重要的是这群孩子在正常健康的家庭氛围和学校环境里茁壮成长，积极乐观，正确面对学习生活的酸甜苦辣，有孩子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样子，有儿童时代的快乐。

留存这些教学记录感悟，以便随时内观反思自我。平时看着那几个问题娃，我经常会内心抽搐，突然地哆嗦，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敢做什么？十年，二十年后，这些娃会成为什么样子？树真的能成树，花真的能成花吗？根系，苗情，时令，气候，环境……都足以停止甚至摧毁他们的生长！谁能做到漠视这些幼小的生灵？谁来守护这些孩子？我作为老师，是否真能放下那几个我几乎无能为力的孩子？

希望各个学校祥和安宁，各个家庭和谐有爱，各个学生茁壮成长，所有人都能在各自的轨道上各司其职，坦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