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浸润心灵

闫政刚

<p class="ql-block"> 上学记(原创)</p><p class="ql-block"> 闫政刚</p><p class="ql-block"> 木心说:“回忆是人生的美容师。”</p><p class="ql-block"> 遥远的四十多年前,天真不羁的我别离了檐下笼中聒噪的蝈蝈,结束了村里村外整日疯跑的自由生活。</p><p class="ql-block"> 鲁迅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毁了泥墙罢……”我倒是知道自己为何上学,因为不仅到了上学的年龄,而且是超龄。我从小身体就不结实,可谓蒲柳之质。虽如此,但总不安分,跟着村里稍大的孩子到处野。到了九岁才要上学。</p><p class="ql-block"> 哥哥长我两岁,当时,他大约读小学三四年级,因为学习成绩好,村小学的老师们都认识他,老师们的溢美之词经常经过他们或村人的口传到妈妈的耳朵,当然也会敲打我的耳鼓。所以,“学习好”这三个字就在我这个没有上学的孩子的心中生了根,但总莫名地觉得学习好应该是件挺容易的事。顺便说一句,我们村在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的眼中确乎是个无限大的世界,村人总是煞有介事地说:“咱们村有五百多户,是个大村子。”到底是不是五百多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但的确很大。</p><p class="ql-block"> 我上学,其实很简单,甚至是很随意。绝对不像现在孩子上学搞得那样“隆重”。大家可以脑补小孩子上学的场景:爸爸、妈妈,甚而至于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都要“出席”,他们关切、不舍、忧虑、期待等复杂情感于脸上不分次序的上演着,孩子在老师怀里拼命挣扎,惊恐万状。或是一步三回头地被老师牵到教室。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一天早晨,妈妈把我叫到身边,郑重地对我说:“儿子,你应该上学了,叫你哥送你入学!”我老实地放下手里的弹弓,掏出兜里的泥丸。我想,这下林间的小鸟真的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了,当然,也不会传来因我或伙伴的误射而招致某户人家的妇女在庭院大声咒骂“谁家的缺德孩子把玻璃打碎”的声音了。</p> <p class="ql-block">  于是我被哥哥带着,第一次踏上了叫做“上学”的路。我家住在村东南角,村小学坐落在村西北角最后一排民房的后边,上学的沙石路穿过整个村子,而且还要穿过村子最繁华的地段——村委会。常有一些须发皆白的老头,他们手里捏着旱烟袋终日坐在台阶上,有时谈天说地,论古评今;有时只是静静地冷冷地枯坐,似乎只有东升西落的太阳才可以温暖他们干瘦的骨头,他们的屁股底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似的,不曾挪移。我曾经不满地想:“有什么好坐的,林中的鸟,水中的青蛙,草尖的蜻蜓……多有意思呀!”见我和哥哥走过来,有几个老人议论道:“这是老闫家的大小子领着二小子,二小子应该是上学去吧?”我才不屑和他们这些“坐禅”的人打招呼呢!</p><p class="ql-block"> 哥哥扯着我,脚下是满布着大小石子的路,路的两侧是栉比的人家,错杂的院门有的敞着,有的关着,偶尔传出几声狗叫,不知道这叫声里包含的是啥意思,管它呢!一两棵果树的疏枝急切地伸向墙外,努力地向路人显摆并未成熟的果子。有的人家的房顶升起袅袅的青白炊烟,盘旋着,努力追赶另一家的黑色炊烟,只是在一阵清风后,慢慢散去,徒在空中辗转了。转了一个大弯,一趟长长的红色砖房跳入眼帘,砖房上面一面红旗在微风中轻轻招摇,似一张友好热情的笑脸。这里就是我要进入的学校了。学校旁边是一大片小树林,这个地方更是我从未涉足过的。“应该有很多小鸟吧?”我总不住地那么想。</p><p class="ql-block"> 操场上摆着几张桌子,桌子后边有几个大人坐在椅子上,有男有女,有说有笑。我想他们一定是老师了。哥哥带着我走到一位女老师面前恭敬地说:“任老师,这是我弟弟,他要上学,就上你班吧!”那个女老师见到哥哥,脸上满是微笑,和蔼地说“好哇,来我的班。”其他几个老师都附和着:“优秀孩子介绍来的,一定错不了!”那一刻,我的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和优秀离得极近。我就这样成了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成了任老师的学生。</p> <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一年级的第一学期,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浮云一样,时间的风一过仿佛就飘渺了。期末到了,考试要来了。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的孩子对待考试的态度是极其相似的——倍加重视。饭桌前,我一边吃着,一边问哥哥:“哥,你说,考试的时候是先交卷好,还是后交卷好?”我们那个时候的考试,是可以提前交卷,一般情况下,先交卷的都是学习好的。</p><p class="ql-block"> 哥哥思考了片刻,看着我,“要是答的好,当然是先交卷了。”</p><p class="ql-block"> 哥哥的考试经验就这样轻易的被我得来却又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信心满满地奔向学校。考场上,我飞快地答着题,每一道题在我的笔下都如温顺的羊羔,我在同学惊异又羡慕的目光中交上了试卷,扫视了一下同学,面带微笑昂然走出了教室,又一下子扑进了小树林的怀抱。校外的那片小树林,是我们课间的乐园,手腕粗的青色树干成排地站立着,我跑过去,双手把着树干,向前翻,向后翻,欢快地玩着。凉风吹过,树叶簌簌地响,为我奏出爽朗的曲子。仰头,煦暖的阳光穿过碧绿的缝隙,温柔地敷在脸上,粘在睫毛上,使人沉浸在一种甜美的迷醉之中……</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同学们又都坐在教室里,大家紧张地等待着成绩的发布,好像等待最后的宣判。“闫XX,语文xx分,数学xx分,排名25名。”之后老师念的什么,我全然不知。这声音犹如轰顶五雷,重重将我击晕。我垂着头,无力且懊恼地走在村里这条最繁华的路上,我不敢举目看上别人一眼,好像他们的眼光饱藏着鬼魅的讥讽,四处传来的任何一种声音似乎都在议论我考试成绩的不堪,都在嘲笑我曾经的蚍蜉撼树。村委会的那些“坐禅者们”依然执着地守在那里,我快速地走过。身后传来了他们自言自语式的苍老的声音:“今天好像小学发成绩吧?”</p><p class="ql-block"> 妈妈站在门口,期待地张望着。“儿子,考的咋样?”我木雕一样站在妈妈面前,直直地、直直地望着她。片刻后,我“哇”的一声终于哭出来。我冲进屋,趴在炕上,嚎啕起来。妈妈在一旁似乎说着安慰的话,但我什么都没听进去。不知哭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醒来时,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妈妈把筷子放到我面前,示意我吃饭。我哪有什么脸面吃饭呢,我不愿抬眼看爸爸妈妈和妹妹,我更不愿看坐在我对面的哥哥。我之前天真地想:“成为优秀的学生应该不难。况且之前自己又在哥哥那里求取的考试真经。他把我送入学校,而我却以如此糟糕的成绩证明自己。全班三十个孩子,我考了二十五名,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哇!”</p><p class="ql-block"> 之后的几天里,我无心吃饭,水也少喝,想起成绩来,就抽抽嗒嗒地哭一阵。假期也很少和伙伴疯跑了,仔细地回想上学时的疏漏,第二学期开学,就认真地学习,到了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我一下子就考了班级第三,自此,在学习上就更不敢懈怠了。</p><p class="ql-block"> 木心又说:“回忆里有青春,青春里有纯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