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刘瑾遭凌迟,利刃寸刮,对宦官乱政起到了强烈的震慑作用,再加上继武宗为帝的世宗朱厚熜“习见正德时宦侍之祸,即位后御近侍甚严,有罪挞之至死,或陈尸示戒”,内廷“皆谨饬不敢大肆”,此后百余年间,内宦干政的沉疴一直处于“蛰伏”状态,但它并未因此而退出历史舞台,一待气候适宜,便又沉渣泛起,再掀狂澜。公元1621年,“木匠皇帝”熹宗朱由校登极,一代奸宦魏忠贤即横行天启朝六年有余,恶贯满盈,成为历史上宦官乱政的集大成者,并因之后(直至满清王朝)再无内廷乱政重大事件发生,他的覆灭,便成了宦官干政恶性毒瘤消亡的终结标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魏忠贤,北直隶肃宁(今河北沧州肃宁县)人,“少无赖,与群恶少博,为所苦,恚而自宫,变姓名曰李进忠”。《明史》如是概述,透露三个重要信息,其一,与寺宦大多“少时入宫”不同,魏忠贤入宫已是二十啷当的男子汉,对正常人的生活习俗及其乐趣有着丰富了解,依其脾性,对男欢女乐亦应有所体验,要不然也不会与宫中乳娘客氏生成那么亲昵密切的伴侣同盟关系。其二,魏忠贤自阉入宫,并非为一般的生活困苦所迫,即使有赌债缠身的窘迫,如果没有别的企图,绝不会轻易自残解困,居心不容小觑。其三,魏忠贤不是淳良之人,具有强烈的赌徒心理,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和工于算计之外,更有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利欲熏心、不择手段、贪得无厌等一系列性格行为特征。也正是如此,魏忠贤一入宫,即有惊人表现。混迹市井,善于钻营的他,一旦谋定,即将投靠“贵人”作为自己的进身阶梯。投靠的第一个“贵人”,便是执掌东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孙暹,“夤缘入甲字库”。接着便将自己的未来作为赌注,全部押在皇长孙也就是后来的熹宗朱由校身上,因“求为皇长孙母王才人典膳”而巴结另一大太监魏朝,并与之结拜为兄弟。魏朝时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的亲信,魏朝因与魏忠贤交厚,也在王安面前说了魏忠贤不少好话,故而王安亦“善遇之”。此外,魏忠贤又因魏朝与皇长孙的乳母客氏“对食”而结识客氏。殊不知,魏朝此举实为引狼入室,时间不长,客氏即与魏忠贤“通”,形成新的“对食”伴侣。明时所谓“对食”,特指宫内同性或异性之间“搭伙过日子”,宫女与太监“对食”,除去性的生理需求不能满足之外,其他与正常的家庭夫妻并无差异。客氏既与魏忠贤对食,“遂薄朝而爱忠贤,两人深相结”。而就是这一“结”,便创出奸宦与皇帝乳娘狼狈为奸,祸害社稷的唯一案例,虽史上前有西汉武帝乳母郭氏娇纵,东汉安帝乳娘王圣专权,但以乱政相比,皆不如“魏客朋党”之罪孽深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魏忠贤一番经营,有如豪赌,堪称“波胆”。与客氏勾结,让魏忠贤获得了超出预期的丰厚回报。“光宗崩,长孙嗣立,是为熹宗。忠贤、客氏并有宠。未逾月,封客氏奉圣夫人”,得熹宗赐名后,“忠贤寻自惜薪司迁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三店。忠贤不识字,例不当入司礼,以客氏故,得之”。至此,本为小人的魏忠贤一改伪善面目,露出狰狞真相,最先遭其毒手的,竟是助他步步登高的贵人魏朝和王安。天启元年,“颛客氏,遂驱魏朝”,为了独占客氏,假托帝意,一纸文书将魏朝发配凤阳。“又忌王安持正,谋杀之,尽斥安名下诸阉”。原因竟是王安“劝帝行诸善政”,“中外翕然称贤”,无形之中,成为魏忠贤施展政治野心最大的绊脚石,因此,得势之后的魏忠贤便罗织罪名,将王安贬谪至南海子净军,唆使南海子提督刘朝先绝其食,“不死”再扑杀之。王安一除,魏忠贤便称霸于内廷,与客氏媾合,将天启朝拖入最阴暗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魏忠贤目不识丁,但却“担当能断, 顾猜很自用”,在与客氏结盟的同时,潜心在内廷培植自己的亲信力量,别有用心地“劝帝选武宦、练火器为内操”,并“密结大学士沈㴶为援”,从而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专门的宦官武装力量,初时五百。这样,魏忠贤手中不仅有了依仗皇权的一支“枪杆子”,而且还获得了其第一次内外廷阴谋勾结的实战经验。</p><p class="ql-block"> 就在魏忠贤为了提升自己实力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围绕光宗、熹宗接连继位以及“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的文官党争亦如火如荼,“盈廷如聚讼”,由东林学派衍化而来的东林党人占尽优势,“与东林忤者,众目之为斜党”。此时,迅速蹿升的魏忠贤内廷势力,自然而然就成了左右党争走势的重要力量。作壁上观的魏忠贤,先向形势占优的“东林”示好,被自视清高的东林派冷眼拒绝,而被东林压制的齐、楚、浙等文官地域势力则相反,竭尽全力“谋倚之以倾东林”,落魄外廷文臣徐大化、霍维华、孙杰“首附忠贤”,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和谋主。而朝中东林人物势盛权重,“力持清议”,其力主遵祖训,“严禁内廷宦官干政”的主张,则直接将魏忠贤代表的宦官势力设置为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天启元年,“刑部主事刘宗周首劾之”,从此魏忠贤便介入党争,以内廷宦官与外廷文官组合而成的“阉党”,与“东林”展开一场血腥残酷的生死较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启三年,魏忠贤先“引其私人魏广微为大学士”,次“增置内操万人,衷甲出入,恣为威虐”,再“兼掌东厂事”。万事俱备,便发起了对东林党人的全面围剿,初时在互相攻讦中,双方还能打个平手,但当副都御史杨涟“劾忠贤二十四大罪”,惊恐之中,魏忠贤得到了客氏内应支持,熹宗帝在“懵然不辨”中,“温谕留忠贤”,“下涟疏,严旨切责”,本应持正的皇帝在这个关节点时却拉起了偏架,从而引起了东林党人更大规模的攻击。“忠贤愤甚,欲尽杀异己者”。一番操弄之后,“一时罢斥者,吏部尚书赵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龙、吏部侍郎陈于廷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先后数十人”,“正人去国,纷纷若振槁”。但魏忠贤迫害东林党人的行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息,随着《点将录》、《天鉴录》、《同志录》、《雷平录》、《剃裨录》、《蝇蚋录》、《蝗蝻录》(合称“东林七录”)的接连出台,党狱大兴,在“乙丑诏狱”案中,杨涟、左光斗等六名东林骨干大臣被诬以“受贿”,杀人诛心,“掠治死于狱”,史称“六君子案”;接着又策划炮制“丙寅诏狱”,矫旨“逮治前应天巡抚周起元及江、浙里居诸臣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尊素、李应昇等。攀龙赴水死,顺昌等六人死狱中”,此为“七君子案”。轮番打击之下,东林党人被驱逐殆尽,“朝署一空”。魏忠贤乘机网罗党羽,遍及要津,“内外大权一归忠贤”,至此,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阉党”命名的畸形政治派别杳然而出,魏忠贤之下,内廷阉竖之外,更在外廷形成了强大的党羽势力,“文臣則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主谋议,号‘五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鶴、杨寰、崔应元主杀僇,号‘五彪’。又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号‘十狗’。又有‘十孩儿’、‘四十孙’之号,余者不可胜数,“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几乎都为魏忠贤死党把持”。后来崇祯帝粉碎魏忠贤阉党,钦定为逆党的高品阶官员就有258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魏忠贤对“东林”的残酷打击,不仅加剧了文官集团的分裂,而且也加快了朝廷政治的腐化变质,此之后,无论是浙齐楚之类宗派,还是东林清流,多数人都从“为天下计”的君子蜕变为“为自己谋”的禄蠹,成为大明江山颠覆最为险恶的原因之一。以致崇祯朱由检在煤山自缢前血书遗诏,悲呼“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诸臣误朕”。论其根由来历,魏忠贤组织“阉党”,打击东林,颠覆纲纪,腐蚀官德,无疑是最具破坏力的根由,甚至不是“之一”。其它如擅权乱政、欺君罔上,以“九千岁”自居,遍立生祠,甚至参与客氏肆虐后宫,荼毒后妃,以致熹宗“乏嗣”等滔天罪行,即使比刘瑾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其危害,与他对文官集团乃至官德体系的破坏摧残相比,也只能以小巫见大巫论之。</p><p class="ql-block"> 多行不义必自毙,魏忠贤再怎么权倾当朝,最终都难逃正义和宿命的审判,以粉身碎骨告终。崇祯帝登基,时仅三月,“素稔忠贤恶,深自儆备”的朱由检便借嘉兴贡生钱嘉徴弹劾魏忠贤之“十大罪”,翦灭魏忠贤阉党,初“安置忠贤于凤阳,寻命逮治”,途中行至阜城,魏忠贤得知这一消息,遂悬梁自缢而亡。即便如此,崇祯帝亦未发过他,“诏磔其尸,悬首河间”。其之一党,客氏“笞死”浣衣局,魏忠贤侄魏良卿、客氏子侯国兴、弟客光先皆弃市籍家,朝中阉党也受到了严厉清算和东林党人的残酷报复。魏忠贤等人该不该死,与党争有关的事情暂且不论,单就客氏在魏忠贤或默许或支持的情况下霸凌后宫,“裕妃张氏有娠,客氏谮杀之”,“皇后张氏娠,客氏以计堕其胎”,致使熹宗无子继位的谋逆罪行,就足够魏忠贤死个百次千次。然而,历史从来不是单维直线般的简单,如何看待魏忠贤的社会价值,一直是一个难以简单定论的复杂话题。对此,魏忠贤死前留言,“我死之后,大明必亡”,将自己视为大明兴亡的关键,是一种说法;熹宗朱由校临终前,曾对钦命继承大统的亲弟朱由检特别交代两件事,一件与皇后有关,言曰,“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善事中宫”,意即要善待寡居皇后;另一件则与魏忠贤有关,他明示崇祯,“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宜委任”。将死之君,以“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即尽忠职守,可担大任评价魏忠贤,必是真心流露,而“宜委任”,态度也十分鲜明。可崇祯新帝对熹宗的交代,只听进去了与皇嫂有关的部分,而对于魏忠贤,则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与魏忠贤、朱由检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带有东林党人色彩的文学家冯梦龙,却在其记录李自成攻取北京城、明朝灭亡过程和细节的《燕都日记》中,以写实的手法,记述了崇祯与太监曹化淳的一段对话,中间有“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的懊悔之语,并以“呜呼!此真谬举矣”,对对话内容加以否定。很多人以为这是谬传,据我查得的资料,冯梦龙也并没有获得第一手资料的可能,可他为什么要把道听途说、明显有讹的事与话记入自己的《燕都日记》的原因,则非比寻常,至少是他认可这种说法存在的客观性。如果联系魏忠贤生前以征收工商税增加朝廷收入、支持关外将帅改善战守态势等方面的有益表现,可以想象的空间则更为广阔。如果客氏不戕害后妃,熹宗生有子嗣,那么,朱由检十有八九不会弟继兄位,大明朝可能再有一世幼主,依照当时的政治态势,年仅六旬的魏忠贤完全会继续把持朝政若干年,进而至少带来两个好处,其一,以魏忠贤为首的一边倒格局,可以相对稳定朝廷的运转秩序,现实地减缓“党争反复的频率和烈度,不致出现“文臣人人可杀”的恶魔诅咒局面。其二,凭魏忠贤的掌控和应变能力,后来崇祯朝发生的很多问题,包括朝廷财政极度匮乏、因党争致使应对内忧外患的战略乏力且多谬,一线得力将帅如袁崇焕等蒙冤受屈、自毁长城等致命缺失状况,都极有可能明显好于崇祯执政的实际情况。尽管改变不了明朝覆灭的必然宿命,但推迟一些覆灭时间还是有望的或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阅读过程中,我注意到,《明史》在《宦官列传》之后,还有《阉党列传》和《佞臣列传》,前者收录“自焦芳、张彩以下,迄天启朝”即刘瑾和魏忠贤专权时期的阉党代表人物,后者则主要是厂卫横行之“特务”头目及以谄媚、方术获宠,不入清流的官员,尽管二者与宦官尤其是大太监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联系,可其中却没有一个宦官身影,所有宦官无论好坏,都合在一起,独立成卷。此举颇有深意,编者所以如此,就是在告诉人们,宦官在明朝乃至以往,从来就不是一种独立存在的政治力量,即便在左右朝廷时,也只是供皇权驱使的皇家“奴婢”,有如寄生在巨鲸身上的藤壶,依巨鲸而生的同时,也会用累积的巨大体量妨碍巨鲸的行动,败坏巨鲸的机能,甚至危害巨鲸的生命,可一旦巨鲸命殒,藤壶的生命也就活到了尽头。因此,宦官的政治属性和历史轨迹,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其与皇帝、皇权在特定条件下的利益纠葛与对立统一。</p><p class="ql-block"> 其实,宦官是一个异常悲催的群体,就个体而言,他们无论是出自俘虏、案犯家族,还是来自贫困人家,都是身不由己的命运乞儿,加之阉割身残,更是被人鄙视的末流小人。苍穹之中,唯一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只有其毕生侍奉的皇帝老儿。因此,他们便以“天子家奴”的身份,成了天底下最忠于皇帝的那部分人,别人忠于皇帝,多少都还带有道德伦理的理性色彩,而他们则完全是以身相托、以命相许、利益与情感交织的“愚忠”。寺宦作祟,在现实中,并不具有整体的必然性,能够作祟,干政专权的,只是他们中的“精英”,占比极低,人数十分有限。也正是这极少的部分不甘卑微,虽然失去男儿身,但依然保有男子汉的胆魄志向,在近侍皇帝的过程中,寻找并不放过可以改变命运的任何机会。而真正管用的“机会”,最大且最有效能的莫过于来自皇帝的“宠爱”,因此,但凡寺宦,在皇帝和皇权面前,无不卑躬屈膝,谄颜媚骨,以“奴婢”为荣。常态中,在开国或有雄才大略的皇帝面前,他们这样做,可能收效甚微,但对那些在深宫中长大、与宦官宫娥朝夕相处的后世皇帝,尤其是幼时境遇多舛如孝宗朱佑樘,或生性顽劣如有“豹房之癖”的武宗朱厚照,寺宦的“谄媚”,则“<span style="font-size:18px;">犹美味之悦口,美色之眩目,人鲜不为所惑”,得到“宠爱”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而这种带有私人情愫的特殊关系,一旦过度,就成了宦官干政乱政专权最合适的土壤,正如朱元璋所言,“汉唐之祸,虽曰宦官之罪,亦人君宠爱之使然”。纵观明时阉祸,几乎所有的缘由,都与皇帝行事有违朝纲正义,践踏君德底线有关,而贻祸的太监,充其量不过是基于皇帝“宠爱”而成为皇权行使的衍生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们一般认为,明朝宦官干政之沉疴,起于永乐,以太监郑和为“第一人”。但平心而论,郑和等太监在外廷任职,看似与太祖遗训不符,可从任人唯贤、不拘一格的角度看,则并无大错。永乐朝在太监使用上,真正出的大错,则是“皇庄”(皇族私有农庄)设立之后,派内廷太监代行皇庄管理经营权。且不说<span style="font-size:18px;">皇庄的出现,直接有违“天下为公”的至简大道,太祖朱元璋诫言,</span>“人君以四海为家,因天下之财供天下之用,何有公私之别”,可成祖朱棣偏不如此,不仅与理不合,而且还为直接破坏农耕经济基础、防不胜防的土地兼并打开了罪恶的闸门。加之让太监料理皇庄,不仅有滥用公权之嫌,而且也为寺宦牟取私利、在民间恣意妄为打开了贪婪之门。时至万历,更是在户部征税之外,另立针对工商业的另一套征税体制,由皇帝钦派亲信太监担任“矿监”、“税监”,四出搜刮民财,横征暴敛,说是弥补国用短缺,实则皆入内库,成为皇室财富来源,而太监借机贪墨的钱财多在入内库数量之上。这还是表面的危害,更大的危害则是,大幅激化社会矛盾,引发较大范围的冲突动荡,严重阻碍工商业的健康发展,客观上也遏制了矿业等新经济萌芽的发育成长。在这样的过程中,太监内宦就是皇帝满足私欲的工具和帮凶。</p><p class="ql-block"> 明朝是中国封建史上法制水平最高的朝代,其所奉行的“重典治国”、“严刑治吏”、“明刑弼教”(即礼法结合)以及司法与行政深度融合的施行机制,均发挥了比较好的作用,但其中也有一个潜在的巨大风险,那就是它对皇权专制的过度关注,如果皇帝享有死刑等重大案件的终审权,还有维护法治公平正义的积极意义的话,那么在司法体系之外另起炉灶,凌驾法治制度之上,以厂卫机构的特务恐怖,维护皇权统治,强化中央集权,则明显具有逆历史潮流而行的反动性。朱元璋的洪武朝,这一职能主要由直接听命于皇帝,负责皇帝仪仗护卫的锦衣卫承担公开军事机构负责,它所施行的特务手段,也主要是收集情报和监督官员,在社会治理层面,亦属必须,并无大错,说到错处,则主要是其设立“诏狱”,绕过“三法司”直接审理案件的专属法权。至于被太监介入,则完全是因为锦衣卫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度下滑。朱棣用非常手段夺取皇位之后,为了监控锦衣卫,抑制其一家独大的权力扩张,便设立由心腹太监掌控的东厂,对锦衣卫进行监督,之后,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出现监督叠加的状况,出现了西厂和内厂,形成太监主导的特务机构恶行泛滥的不堪局面。而所有这一切,真正的谋主和潜在的指挥,都是彼时的皇上。刘瑾、魏忠贤,看似与皇帝相差仅是“立着”与“坐着”,“九千岁”与“万岁”,魏忠贤甚至手握一万阉兵,居崇祯新帝近在咫尺,皇帝弃之而诛之,亦不废吹灰之力,易如反掌。离开了皇帝和皇权,再大的太监也依然只是任人驱使、任人宰割的奴隶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阉祸在明朝屡发,还有一个特殊因素,就是明朝实行文官治政和废除丞相,六部分治,设立内阁的政治改革,得相权削弱益处的同时,皇帝与文官集团之间的矛盾便迅速上升,成为专制政权内部的突出矛盾。处于上升期时,因为尚有贤臣良相居中调和,亦有和谐严谨的朝纲官德约束维护,即使有矛盾冲突,也都能以不伤根本的方式得到妥善平复。而一旦这些条件受损,特别是嘉靖朱厚熜登基发起“大礼仪”争议,长达三年时间的博弈,一下子将皇权与文官治政的矛盾推到精锐对立,公开对抗的程度,为了压制文官集团,维护皇权威严,掌控厂卫特务机构的太监宦官便成了皇帝的掌中利器,先还是当打手使用,当文官集团内部分裂,党争纷纭时,皇帝更是放任刘瑾、魏忠贤之流凭借皇权支持,与文官集团中的部分势力苟合,拉帮结派,主导朝廷政事,打击摧毁文官集团中与皇权抵触的部分,最典型的就是魏忠贤“阉党”对东林党的残酷迫害和无情打击。好也罢,坏也罢,真正的主宰都是皇帝以及他们手中持有的皇权。</p><p class="ql-block"> 也正因为有这样一些根源在,太监宦官在明朝从未构成一种独立的政治势力,始终只是专制皇权的附庸和延伸,成亦如此、败亦如是,这也许就是《明史》编撰者们在《宦官列传》中为后人预埋的一枚值得揣摹深思的硕大“彩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06.12.于淮水之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