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浩瀚的美食海洋中,有一种食物,它虽然不太起眼,却承载着我浓浓的乡情和回忆,那便是煎饼。对于客居异乡55年的我来说,煎饼不仅仅是一种食物,它可是连接我与故乡情感的纽带啊!每每品尝到那熟悉的味道,我便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充满温情的小村庄。</p><p class="ql-block"> 20世纪50年代初,我出生于山东省临清县(现为临西县)的一个小村庄——西王庄。记事起,小村庄就是远近闻名的“穷沙窝”。在吃“大锅饭”的年月里,乡亲们从春播忙到秋收,汗珠子摔八瓣,撅着屁股干一年,连口粮都不够,只好喂口猪变点钱,籴点粮,或者喂几只鸡,从鸡屁股里掏几个油盐酱醋钱。我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虽然都很勤劳、很俭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仍然是家境贫寒,就连掺着菜叶子的窝窝头,也是朝不保夕。在我的故乡,有一个风俗,每年过年前,家家户户都会变着法儿,弄些五谷杂粮磨成面,摊制一些煎饼,作为节日期间的重要食物。亲朋好友相聚时,煎饼便成为了大家分享美食、传递祝福的媒介。此外,在庙会或集市上,煎饼摊总是人头攒动,人们品尝着美味的煎饼,享受着节日的欢乐氛围。</p> <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经济发展不快,物质相对匮乏,人们的生活节奏缓慢而朴实。过年,是我们这些孩子们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时刻。那时的我,每当临近年关,心中便充满了对节日的憧憬和对美食的渴望。而煎饼则是过年期间,最让我心心念念的美食之一。在贫穷的岁月里,煎饼可不是平日里餐桌上的常客,它更多地与节日、庆典等特殊场合相关联。因此,每到过年时,父亲便会想方设法准备一些制作煎饼的材料,母亲更是会提前准备好玉米面、红薯面和稀有的小麦面等五谷杂粮原料,经过精心调配后,便开始了摊煎饼的过程,这是给予我最大的惊喜。</p><p class="ql-block"> 摊煎饼的工具是鏊子,它通常呈圆形,中间微凸,四周略低,可以放在火上加热。一个好的鏊子,不仅能提升煎饼的质量,还能让摊煎饼的效率更高。母亲对鏊子格外珍视,每年摊完煎饼,都要擦拭干净装进木箱里,来年用时再拿出来。摊煎饼时,母亲会支起两盘鏊子,坐在中间低矮的蒲团上,以方便照看两边。年龄尚小的我,总是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着对美食的渴望。母亲身旁堆放着晒干的豆秸、麦穰、玉米秆、芝麻秆等,续上一把便在燃烧过程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那种声音,于我听来,是一种独特的节奏感和韵律感,最是温馨、最是动听。摊煎饼是需要一定的技巧和经验的,母亲总是能熟练地将面糊均匀地摊在鏊子上,不一会儿,在母亲灵巧的手中,跳跃翻飞的一张张薄如蝉翼、金黄诱人的煎饼便出“炉”了,随手叠放在盖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种香气四溢的味道,让我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 煎饼的吃法多种多样,可以搭配各种蔬菜和肉类。但在那个贫穷时期,我们家买不起肉,最喜欢的方式是将煎饼卷上大葱,再蘸上一点自制的豆瓣酱,那种最简单的吃法,却满足了我的味蕾。过年吃煎饼,不单是一种味蕾上的享受,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每当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母亲亲手制作的煎饼时,那份温馨与幸福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在我们老家,过年吃煎饼,寓意着新的一年里,生活能够像煎饼一样圆圆满满、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幸幸福福。这些传统习俗,不仅丰富了煎饼的文化内涵,也让它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据了更加重要的地位。记得,过年时摊煎饼最多的是伯母家。每年伯母都是把摊好的煎饼,放在一口大缸里,置于北屋八仙桌子西边的椅子旁。因为天气寒冷,屋子里没有烟火,大缸便是天然的“冰箱”。只要是我去了,伯母总是会用手指着大缸说:“里面有煎饼,要吃自个拿。”我掀开缸盖,拿出一个大煎饼,不管凉不凉,便狼吞虎咽起来。伯母总是笑着说:“真是个饿死鬼脱成的,慢点吃,别噎着。”说着给我倒一碗白开水,吃完煎饼,喝了白开水,我感到浑身温暖。</p> <p class="ql-block"> 有一年过年前,由于大雪封路,父亲不能赶集购买所需物品,食物变得匮乏,无法摊煎饼。就在我馋涎欲滴时,邻居张大婶送来了几张煎饼,那是她头一天晚上熬夜摊出来的。那薄薄的煎饼,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了我的心房。那一刻,我深刻体会到了煎饼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它不仅是美味的食物,更是邻里间相互帮助、共同度过难关的美好见证。</p><p class="ql-block"> 听父母亲说,1950年春,因大闹灾荒,张大婶和张大叔,带着刚刚几个月的儿子,从山东省汶上县挑着担子一路要饭,来到我们村借住在别人家的几间草屋内。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缺吃少穿,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善良好客的乡亲们,看着张大婶一家人可怜,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帮她们一家人度过了难关。后来,生活有了好转,有一手绝好摊煎饼技艺的张大婶,便在过年时多摊一些,送给曾经帮助过她家的人。张大婶的儿子,是我儿时最要好的伙伴之一。我把他们家当作自己的家,经常长在他们家里,张大婶把我看作自己的儿子,给予特别的疼爱。只要是家里做了好一点的饭都要给我留着。那时,生活水平很低,所谓好一点的饭,也只不过是偶尔蒸一次白面馍,摊几张煎饼,吃一顿白面条什么的。奶奶从山东省汶上县来张大婶家住了一年多时间,也是经常惦记着我,每次摊了煎饼,总要留着给我吃。如若我两三天因事去不了,奶奶和张大婶就会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不许儿女们吃一点。1970年12月25日,我当兵离开家那天,张大婶家尽管很穷,还是从邻居家借来一点玉米面和白面,摊了几张煎饼,让我带上路上吃。乡情和亲情,是生命中最宝贵的情感之一,它如同温暖的阳光,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给予我力量和慰藉。</p><p class="ql-block"> 1976年3月,是我当兵后第一次回家探亲,便先去看望张大婶。进了家门未见到她,一问才知,她去了大女儿家,我立即赶到妹妹家。6年不见,张大婶除了头上的白发增添了不少外,精神依然健硕,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含着眼泪说:“我的儿,你怎么来了。”我也流着眼泪说:“大婶,我想您,一到家就去看您,说您来妹妹家了,我就追到了这里。”水没有喝一口,我就把张大婶接回了家。那些天,我争取更多时间陪伴在张大婶身边,她也是经常摊煎饼给我吃。归队时,张大婶特意为我摊了一大包“煎饼”送到我家。我打开一看,用玉米面掺着白面摊成的“煎饼”,比白纸还要薄,上面沾有密密麻麻的黑芝麻,非常脆,吃一口又酥又香。我带到部队,深受战友们的喜爱……从那时起,每每我回家探亲归队前,张大婶就会摊一些煎饼,让我带到部队。她摊的煎饼味道,是独特的,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1991年春节,本来已经定好要回家,我也写信告诉了父母和张大婶。可是,腊八节刚过,部队就有了紧急任务,不让请假,我只好写信向父母和张大婶作了说明。进入大寒,过了小年,年的脚步就越来越近了。我蓦然想起了家,特别想吃一口母亲和张大婶摊的煎饼。想什么就来什么,腊月二十九傍晚,通信员突然送给我一个邮包。打开一瞧,原来是弟弟寄来的煎饼,里面还有一封信。信上说:“哥哥,你说要回家过年,全家人可高兴了。娘和大婶说,你最爱吃煎饼,过年时就多摊一些,让你吃个够。可你突然来信说不回来了,全家人都很担心。我们都知道,军人就意味着奉献和牺牲,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自己。娘和大婶让我把她们摊的煎饼,寄一些给你,让你不要想家,安心部队工作。哥,你吃了娘和大婶摊的煎饼,就等于回家过年了……”读着来信,我心里涌动着无尽的感慨和温情;吃一口煎饼,把我深藏在骨子里的乡愁瞬间唤醒。细细品味娘和大婶亲手制作的煎饼,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让我感受到那份来自心底的温暖与牵挂,感受到那种家人的陪伴和爱意,仿佛真的回到家中过年一样,情感上得到了慰藉。</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离开故乡已经多年,虽然身处繁华的都市,但心中那份对故乡煎饼的眷恋,却从未有过改变。每当思念故乡时,我和老伴儿总会找一家煎饼店,品尝那熟悉的味道。市面上的煎饼种类繁多,口味各异,但在我心中,最正宗、最美味的煎饼,永远是母亲和张大婶亲手摊制的那一种。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生活水平的提高,煎饼已经不再是过年期间的稀罕物,但它在我心中所承载的那份特殊的情感和记忆,却永远不会褪色。煎饼情结,是一种深厚的情感纽带,体现着我对煎饼的依赖和怀念。煎饼作为一种传统食品,不仅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更承载着丰富的情感和文化意义。</p><p class="ql-block"> 这不,蛇年正月初十,外孙孙维和朋友相约前去山东爬泰山。回来后的第二天下午,他不顾旅途疲劳便骑着电动车,给我和老伴儿送来山东特产—泰山煎饼。外孙笑着说,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礼物。这份礼物虽小,却满盛着浓浓的孝心和殷殷的乡情,我和老伴儿感到心里暖暖的、甜甜的。</p> <p class="ql-block"> 吃着泰山煎饼,那份对故乡的浓厚深情,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漫溢开来,每一口都触发了我对过往生活的回忆与感慨。那些熟悉而遥远的记忆,更是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我倍感亲切与温暖。这份深挚的煎饼之情,是我对故乡的思念,是我对那段时光、那些人、那些事的深深眷恋……</p> <p class="ql-block"> 一口煎饼很山东,最是煎饼牵乡情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