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留学生涯的那些往事

道伟（ ZHU)

在人的一生中，总有些往事，如同刻骨的烙印，牢牢镌刻在心间。童年记忆，总带着一层朦胧的滤镜，温柔而遥远；而那九载知青岁月，则像一杯陈酿，酸甜苦辣交织，滋味复杂，却怎么也忘不掉。后来的出国留学、获取学位、投身科研，其间跌宕起伏的失败与成功，也都深深烙印在生命的年轮里，成为所有经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四十岁，本该是人生的中途，我却做出一个近乎冒险的决定：向更高的学术殿堂发起冲击，跨出国门，去异国求学，去攻读学位。回望当时，真不知那股勇气从何而来，本该属于青春的热血与冲动，竟在我身上重现。那一年多，我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努力，一次次冲破关卡，跨越障碍，甚至五次前往北京大使馆办理手续。那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至今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终于，在1991年1月13日，我踏上了北美加拿大的土地——魁北克，开启了那段既陌生又充满期待的留学生涯。

岁月流转，时光荏苒。那些异国他乡的日子，恍如昨日。每当夜深人静，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那段充满挑战与收获的时光。那些挥洒的汗水、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水、那些会心一笑的瞬间，都已沉淀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要感谢命运，赠予我这样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让我在风雨中淬炼成长，在挫折里学会坚韧。

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我真正学会了独立，懂得了勇敢，更磨练了坚持。我渐渐明白，只要心中有梦，便没有不可逾越的远方。而那些陪伴我走过那段难忘的岁月的人，无论是师长还是同窗，他们的温暖与支持，更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感恩。每一段经历，无论甘苦，都如同生命乐章里的一个音符，不可或缺，汇聚成我坚定前行的力量，让我更加执着地追寻自己的梦想。愿我们都能珍惜那些同行的人与事，感恩岁月的磨砺，让生命之花，在时光的滋养下，绽放出更加绚烂夺目的光彩。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从蒙特利尔乘坐大巴🚌l来到魁北克城，我的导师林教授和他的夫人特意来到车站接我，那情景令人动容，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是一段珍贵的回忆，是我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刻。

　　单位的全称应为：Dept. of Molecular Endocrinology, CHUL Research Center and Laval University。大实验室属于大学医学院管理，我研究生的注册就是在医学院生理系。实验室是在校外附属医院的研究中心中。

拉瓦尔大学医学院

　　初到为了方便，租的房子就在研究所对面，一分钟就到实验室后门。外表也很漂亮，租了这家地下室的一间房子。(摄于2024年6月）

初来我居住在医院对面，离实验室非常近。这个房间宽敞而温馨，大约二十平方米的空间，外带共用的卫生间和厨房。四周静谧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初来时，我独自一人，那份静谧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并不习惯那种无人对话、唯有电台声音作伴的环境。我清晰地记得，那些日子里，我经常是在对面的实验室渡过每一天和夜晚，与实验相伴。然而，我内心深处很清楚，要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要持续不懈地努力，争取早日取得研究成果，顺利完成学业。因此，我通常晚上不到十二点不回家。事实上，当时大实验室的许多学生都像我一样勤奋，就连那些我们的导师们也是如此。晚上的实验室，灯火辉煌，那些公共仪器总是忙碌不停，不是随时都能使用，得提前预约，抢不到还得等。那份忙碌，那份专注，像一团火，烧得人心里也热乎乎的，充满了干劲。

　　大实验室，那个我曾经视为第二个家的地方，它归属于大学医学生理系，我在这里，以研究生的身份，在附属医院的研究中心的内分泌实验室工作学习，这也是我学术旅程的起点，也是我青春岁月中最宝贵的记忆。

老实验室，犹如一个工厂的车间，一排排实验台位于中央区域，共有十排归属于十个研究小组。左边临窗一长排是一间间导师的办公室，右边是部分实验仪器间和学生的大办公室，还有一间小型会议室。总的来说，人多地方狭小，但充满了温暖。我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那些为了实验而熬夜的日子，那些与同事们一起奋斗的时光，都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退休前，我特意在老实验室门前留下了一张照片，那是我对这段时光的深深眷恋，也是我对这段青春岁月的致敬。

　　我身后那台FPLC（高压快速提纯仪器），它是实验室的元老，自我手中使用至退休也已二十多年，退休后，在其他实验室做 part time ，需要时我还回老实验室，偶尔使用过。我对这台仪器有着深厚的感情，它就像我的一位老朋友，陪伴我度过了许多艰难的实验过程。二十多年来，实验室的研究课题几乎都需要使用这台仪器来纯化蛋白质。材料制备是课题研究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蛋白质的纯度和质量直接关系到实验的最终结果。1991年我刚到实验室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导师的悉心指导以及组里老杨的热情介绍和帮助，都让我难以忘怀。他们是我学术道路上的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每当我回想起这些，心中总是涌起一股暖流，那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永远值得珍藏的宝贵财富。

　　实验室是远离大学本部，但时常也需去大学医学院办事，自行车是留学生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

拉瓦尔大学

　　在魁北克市进入夏季，每逢周日在离医院不远处，有一个“跳蚤市场”，留学生也时常光顾，选择一些实用的生活用品，挑一些自己爱好的小物件，唱片，工艺品，邮票，画和自行车等。九十年代的“跳蚤市场”，还有点看头，如今都商业化了，也就失去本来的“面貌”，很少有学生光顾。

　　1991年的五月，由于科题的需要，也带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憧憬，前往渥太华国家生物大分子研究中心的进修，学习蛋白结晶技术。在那里，我遇到了李教授，他的智慧如同灯塔，照亮了我对蛋白结晶技术研究的道路。那些日子，我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中，每一次的实验都让我心跳加速，每一次的讨论都让我对科学的热爱更添一分。在李教授直接指导下开启对蛋白结晶的研究，为以后的课题研究打下了基础。这段时间的学习真可谓是得益非浅。

显微镜下观察晶体生长的情况！

　　在那个充满魔法的实验室里，我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在渥太华国家实验室学习期间，我亲手培育出了荧光假单胞菌的蛋白质晶体。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奇迹发生在我的生日那天，仿佛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份最珍贵的礼物。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和自豪。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研究中心的圣诞派对上，与小组成员合影照片（已结束在渥太华的进修）。

　　留学生业余时间也常聚在一起。这是92年2月1日春节前夕的一个周来，在我住所一次聚会。

　　九二年夏季一张研究组的合影，中间少了师姐杨老师。可能是她拍的这张照片吧！

　　医院的角落里，那个小卖部静静地守候着。那时，我们还没有被现代通讯工具的便捷包围，每一张邮票，每一封信件，都是我们对家的思念和渴望的象征。岁月流转，小卖部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它成了我们共同的记忆，一个时代的缩影。

　　医院里“食堂”，主要是医院里工作人员就餐的场所，平时就诊的患者家属也可以就餐。工作人员价格便宜些，91年一般3、5元就可以了。现在翻倍也不一定拿的下。

　　午餐时间，餐厅的餐桌成了我们中国留学生的一个小小的天堂。我们这些来自不同城市的中国留学生和进修生，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和梦想。那是我们在紧张研究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一段珍贵的轻松时光。我们深知，这样的相聚是宝贵的，因为它之后，我们将再次投入到各自的研究中，去追逐那些科学梦想。

　　那时经常有国内大学、各研究所单位的外访人员前来参观交流。这是苏步青老先生的儿子，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苏院长。

学生会组织野外活动。

　　经过两年多的不懈奋斗，我终于拿到17羟脱氢酶I型的蛋白晶体和它的全套衍射数据。这个晶体的背后，是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是汗水与泪水的结晶。它的出现，不仅是对我们坚韧不拔的证明，更是向科学高峰攀登的关键一步。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科学家们就一直在追寻这个目标，而现在，我们即将触及梦想的顶峰。即将揭开它神秘的结构面纱而漫出了可喜的第一步，非常激动的！1993年，当我关于17羟脱氢酶I型蛋白结晶的研究文章发表时，它不仅是我研究生生涯的第一篇文章，是课题研究的一个起点，更是我科学探索之旅中的一座灯塔，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

93年2月底，转博的申请批下来，正式转入博士研究生行列。新的更高起点开始！

　　拉瓦尔大学有专门为国际留学生设列的奖学金，凭借这二年的努力，在导师的极力推荐下，校方批准了我的申请，每一年度大约批十名学生。这是一种荣誉！在中国留学生中，这年度唯一一位博士生获得殊荣。每年校董事会也会举办发放奖学金仪式。授于一枚拉瓦尔大学的校微纪念章。

　　94-95年度奖学金获得者合影，这年度又增添了一位历史系的中国留学生（李胜文，现是历史系教授）。

94年参加学术研讨会。

　　哈特穆特．米歇尔（Hartmut Michel) 1988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访问我们实验室，我们组学生有幸获得他的指导。

　　95年在日本广岛举办的第六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上，有幸再次与哈特穆特．米歇尔教授探讨我的研究课题，17羟脱氢酶I型结晶学的研究。很有启发、很受益。

秋季一起观赏加拿大枫叶。

国家公园秋天

大教堂秋景

　　96年实验室圣诞晚会上，我们组的合影，其中有来访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许先生。

与许先生合作课题的成果

　　我们研究组那几年参加了太空微重力情况下进行生物大分子的结晶实验，包括俄罗斯，中国，欧洲，美国等国家的太空实验。(包括2003年美国的哥伦比亚号那次实验）

　 1997年7月30日，那个难忘的上午，时间仿佛凝固，我的心中却涌动着无法言喻的激情。在那一天，我站在知识的殿堂前，面对着我尊敬的导师和答辩委员会的教授们，我分享了我的研究成果，那是我多年辛勤工作的结晶。

　　当答辩主席宣布我通过的那一刻，我的心中除了沸腾的喜悦，还有无尽的感激。感谢我的导师，他不仅是我的学术引路人，更是我人生中的精神支柱；感谢我的同事，他们的友谊和协作让研究之路不再孤单；感谢我的家人，他们的爱和支持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从1991年初次踏上加拿大的土地，到1997年7月底通过博士论文的答辨，这是一段漫长而充满挑战的旅程。6年半的光阴，艰辛努力终于修成正果！这是我人生旅程中具最浓墨重彩带的一笔，也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留学生涯中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之中。

　　1998年6月，我再次跨越重洋，从法国回到魁北克，参加那庄严而神圣的毕业典礼。我身着博士礼服，走上舞台，接过那张象征着我学术成就的文凭。那一刻，我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走过了太多的曲折。从20岁的知青，到近30岁的大学生，再到40岁的留学生，最后在近50岁成为博士，开始新的研究生活。记得那天，家人陪伴我出席典礼，报到时，工作人员的目光似乎在询问：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父亲？这一幕，如此令人动容，如此让人深思，如此令人感叹！

　　1997年初，我就申请了魁北克省与法国的联合博士后奖学金，并意外地在二月份就获得了批准。博士答辩结束后，我开始办理前往法国斯特拉斯堡的一切手续，并在十月底踏上了那片充满魅力的土地，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博士后研究。斯特拉斯堡，这座融合了法国风情的美丽城市，让我一见倾心。

　我在斯特拉斯堡大学内的分子与细胞生物学研究所（IBMC）度过了我的博士后时光，那里是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一部分。我的导师，R.Giege教授，是一位在欧洲乃至国际上享有盛誉的生物科学家。在他的指导下，我对生物大分子结晶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实验技术，我都获得了宝贵的知识，这些都对我未来的学术生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Petite France

巴黎凯旋门

卢浮宫

　　由于博后奖学金是加拿大和法国共同提供，课题也有双方合作的实验，所以这这二年里也时有机会返回魁北克的实验室工作。

　　与IBMC研究所几位访问学者（中国科学院院士级）一起聚聚。

　　1998年在西班牙举行的第七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上中国学者合影。

西班牙巴塞罗那

　　学联侨联组织去在德国的Europa-Park。

　　在法国二年的博士后研究工作，对生物大分子结晶学的研究，无论从理论和研究方法方面，都学到不少新东西，对以后的结晶学研究都起到重要作用。在离开实验室的前夜，我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酒会，以表达我对大家帮助的感激之情。那个温馨的夜晚，导师和同事们的话语和祝福，如同一束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至今，我仍珍藏着那本画册，上面写满了他们对我的美好祝愿，那是我在法国的两年博士后生活中最珍贵的回忆。

　　2000年在美国福罗里达举办的第八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期间与我博士导师林胜祥教授，博士后的导师R.Gieg的合影。

组里又登报了！

　　2002年参加德国举办的第九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

　　2004年在北京清华大学举办的第十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集体照，第四排左四。

　　2005年研究所年底学术交流会议。

魁北克老铁桥

　　大实验室中国留学生在圣诞节派对🎉上的合影。如今都各奔东西，生活工作在北美各大城市。

　　2006年第十一届国际生物大分子结晶会议在魁北市举行，导师是执行主席。由于我们是主办方，所以也非常忙。这是会议结束前夕原博士后导师、他的夫人与我们几位曾是他的几个学生合影。很有纪念意义！

　　2006年国际会议期间，与前来参加会议的原南开大学校长及航天英雄的合影！

　　2007年实验室圣诞晚会上与老同事合影。

　　2008年应西北工大尹教授的邀请访问西北工大。

　　2008年十一月至十二月又重返博士后斯特拉斯堡的研究所工作。

斯特拉斯堡欧盟共同体

斯特拉斯堡宿舍附近

　　2009年在上海生命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工作二个月。期间参加学术交流会议。

老城

2010年组里合影。

魁北克老城城门

　　2011年研究所圣诞派对上组里合影。

魁北克火车站

魁北克沙滩公园

2012年圣诞派对上合影。

魁北克总督公园雪景。

小香普兰街圣诞节

2013年圣诞聚会上的合影。

Montmorency Falls 冬景

　　在2014年的深秋，我迎来了人生的新篇章——退休。那一刻，研究小组的同事们和学生们用他们的欢笑和祝福为我送行，他们的欢声笑语和庆祝的礼花🎊🍾️🎉🎈，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眼前闪烁。这个小组，从我还是一名青涩的学生开始，到我成为一名成熟的科研工作者，见证了我二十多年的成长和变化。这里，我与近百位同事、同学、访问学者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我们不仅是工作伙伴，更是生活中的朋友。尽管岁月流逝，许多人已经散落在世界各地，但我们的友情，如同老酒，越陈越香，永远不变。

　　退休前，在实验室里的留影。

　　回望过去，我发现自己的人生中最难以计算的，恐怕就是时间了。从离开中国，踏上北美的土地，至今已经三十四年了。这三十多年的留学生涯，是我人生中最为重要、最为难忘的一段时光。在这段时间里，我所接受的教育，不仅丰富了我的知识，更深刻地改变了我原有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我感叹，尽管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太阳下，同一个地球上，但我们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人文、文化背景，竟是如此的不同。

也深深热爱和感兴趣于自己的一些研究课题！

　　多年的努力下，也看到获得的一点成果，虽然微不足道，但毕竟也是自己多年辛劳之果。

　　摄于2024年六月，在17羟脱氢酶I型结构模型前的留念。

在这些熟悉的场景前留下了一张照片。看着这些近三十年前的成就，依然在大厅里熠熠生辉，我不禁感慨万千。时间过得真快，岁月如梭，但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个美好的时光里。

　　退休已经十一年了，但我对“CHUL”，那个我曾经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依然怀有深深的感情。那里的一切，无论是教授、同事、秘书，还是工作人员，都给我留下了太多清晰的记忆。那座医院的每一个角落，我都了如指掌。退休后的生活，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回忆过去，尤其是在独自一人时，那些年的留学生涯和工作经历，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前期我曾去了久违的CHUL，这个曾经是我学习和工作二十多年的地方。每一步都充满了回忆，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过往的影子。那些楼层、大厅、报告厅、食堂、小卖部，还有那熟悉的老大门和实验室，尤其大厅中那17羟脱氢酶I型结构模型，仿佛都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那次我乘坐着电梯，来到了四楼，偶遇了曾经的同事，彼此间的问候简单而温馨。那电梯，仿佛将我带回了那个年代，让我再次感受到了那段岁月的韵味。感谢这些美好的回忆，让我再次感受到了那份深深的情感。岁月或许会改变我们的容颜，但那份对过去的怀念和珍视，将永远留在心中。

　 然而，回忆过去，并不是要沉溺于过去。退休生活，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需要适时地把自己“归零”，把心态归零，以全新的姿态去迎接晚年的生活。努力过好每一天，这才是我现在的新课题。我相信，这份怀旧之情，将会成为我晚年生活中最宝贵的财富。

＊修改于202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