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⑧

沿河水韵(夏文瑶)

<p class="ql-block">亚叔(文/夏文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初闻亚叔大名,要追溯到上个世纪。那时,亚叔已是声名远扬的文化名人,那时,我还未称呼他亚叔……</p><p class="ql-block">那一年,亚叔回故乡,为自己儿时就读的母校——江苏省阜宁县沟墩小学捐赠助学金,还成立以亚叔自己名字命名的助学资金会。也是那一年,我所在的沟墩供销社重建二商场,领导从外地带回了“沟墩供销社二商场”八个力透纸背的大字说是亚叔的墨宝。自那以后,我知道远方有个亚叔,亚叔不知道故乡有个我。但有关于亚叔的故事,我倒是听闻了不少。</p><p class="ql-block">串场河呈南北流向,紧紧依偎着范公堤,在苏北平原上缓缓流淌。在串场河与海河的交汇处,有一座苏北名镇——沟墩镇。1896年,沟墩历史上第一座大桥——景云桥,在这四岔河口建成并通行。传说当年,有位高僧登上景云桥,手指景云桥北的一方土地,赞叹道:“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就在景云桥建成通行的这一年,亚叔的父亲夏咸彬(字木三,号灿麟)出生在高僧所指的那块风水宝地上。夏咸彬天资聪慧,自幼入私塾读书,饱读诗书。有人认为是得益于这块风水宝地,也有人觉得是诗书教育的成效,三十多岁时,夏咸彬便已富甲一方。他在阜宁沟墩兴建轧米厂,经营木行、布庄和杂货店,店号为“夏恒兴”,位居沟墩“五大兴”(夏恒兴、王裕兴、陈万兴、陈祥兴、高正兴)商户之首。1938年9月,亚叔也在这块土地上呱呱坠地,他是夏咸彬家的幺儿,排行老五。亚叔的幼年和少年时光,是在纷飞的战火中度过的。据《古今沟墩事》记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敌我双方呈拉锯式进出沟墩,使这里成为四次鏖兵的战场,三次遭受焚烧,六次反复被拆毁,几乎地塌土平。”正所谓家国一体,战火无情,烧掉了夏家的一世繁华。等到全国解放时,夏家已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上,穷得叮当响……苦难早早教会了亚叔坚强与奋进。年仅十岁的亚叔,就跟随母亲前往射阳做童工。“必须争气”,这是亚叔从孩童时期便树立起来的人生信念。学生时代的亚叔,就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和诗歌,崭露才华。他所写的《不夜串场河》,堪称对母亲河最美的颂歌,至今仍令故乡人赞叹不已。后来,这个苏北乡下的小男孩,以“坐地摸天”的气魄,报考了连大人们都不敢想象的电影学院,最终成为令故乡人民引以为傲的大导演。</p><p class="ql-block">亚叔年轻时,未能领略家族往昔的辉煌,却饱尝了家族因昔日荣光所带来的诸多磨难。“文革”时期,亚叔不仅因出身问题,还因其父曾抛家弃子,在上海为新四军秘密筹建物资供应站,而备受牵连。在那段至暗的岁月里,他唯一的请求,是能获准将每月工资的一半寄给老家年迈的父母。他这份拳拳孝心,令家乡的父老乡亲一直赞叹不已。</p><p class="ql-block">那年,沟墩镇不幸遭受龙卷风袭击,亚叔心急如焚,连夜派遣自己的至亲,带着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现金,火速赶往灾区。彼时,亚叔虽身为名人,却并非是富人。地方政府领导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婉言谢绝了他的捐赠。无奈之下,亚叔铺纸研墨,以笔为援,彻夜未眠,专注创作,捐赠出三十多幅书画作品。亚叔最擅长画串场河里的黑鱼和串场河岸上的芦苇。</p><p class="ql-block">那时,网络还未普及,报纸也不多见,关于亚叔的故事,在街头巷尾的谈论中有诸多版本。我便是从这些口口相传的传说里,大致“认识”了亚叔。</p><p class="ql-block">有一天,《阜宁日报》的一位记者老师来到沟墩,称沟墩有个“胞地泉”公园,他打算实地采访,并邀我一同前往。这次随行,让我对亚叔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p><p class="ql-block">胞地泉公园坐落于沟墩镇人民北路,于1998年12月底建成并对外开放。它是亚叔和他的挚友捐资兴建的集镇公园,也被称作沟墩小公园。公园形状呈“心”形,占地总面积达2200平方米。记者老师说,且不说胞地泉公园那“飞檐翘角,长廊曲折,花木扶疏,小桥流水”的景致,令人美不胜收;单就胞地泉的碑廊而言,其中汇聚了刘海粟、谢稚柳、峻青、程十发、沈柔坚等泰斗、大师、名家的44幅手书石刻作品,这简直就是无价之宝。这些无价之宝出现在一个乡村小镇,实在是极为难得且值得珍视,这是小镇人民的福气,在全省范围内都找不出第二处。</p><p class="ql-block">那天,这位记者老师还向我讲述了许多亚叔鲜为人知的励志故事……那年,我下岗了,是我人生中最低迷的时光。那日我在胞地泉的廊牌下驻足流连了很久很久,直至夕阳西下。亚叔努力奋斗的故事,给了我与命运抗争的勇气和动力,我决定用自己笨拙的手拿起笔,奋力书写我以后的人生。记得那年是2000年的春天。</p><p class="ql-block">多年后的一个春天,我的新书《岁月河》终于问世。在《岁月河》读书分享会当天,我在微信上机缘巧合“偶遇”了仰慕已久的亚叔。原来,我和亚叔同属一族。听夏家老人讲,我们祖上曾高居朝廷要职,后来遭贬至江西。没过多久,又因朝廷内乱,流落至苏北里下河地区,在建湖楼夏庄隐居下来,一边务农,一边教书。再后来,或许是因饥荒逃荒,或许是因战乱避难,我的祖先迁至阜宁硕集,亚叔的祖先则来到阜宁沟墩。当我还在纠结该怎么称呼亚叔时,亚叔说:“你就叫我亚叔吧。”就这样,我便一口一个“亚叔”地叫开了。</p><p class="ql-block">在与亚叔通过微信交流的过程中,我深切感受到他为人低调、谦和且亲切。我将准备在4月19日新书分享会上的发言稿转发给亚叔,请他帮忙斧正。他看完后留言:“这篇发言稿对自身人生路进行了回顾,内容生动且深刻。无论是谁看了,想必都会深受教育与鼓舞。祝文瑶发言顺利。亚叔。”在新书分享会筹备及进行的过程中,亚叔始终密切关注着。分享会开始后,亚叔特意叮嘱我多给他发些现场照片。到活动快要结束时,他还发来微信,祝愿我的新书分享会能够圆满成功。活动结束后,我才得知他竟然自始至终观看了分享会的直播。这让我的眼眶不禁有点湿润。即便我们从未真正谋面,却彼此惦念,正如古人所言:血浓于水,同气连枝。</p><p class="ql-block">自那之后,我和亚叔每天都会在微信上“碰面”。要是哪天报纸上刊登了我的“豆腐块”,或者我说的话正好说到亚叔的心坎上,亚叔就会颇为夸张地称呼我为“夏家才女”。要是有一天,我说话犀利尖刻,甚至有些霸道无理,他就会戏称我为“二姑奶奶”。在平常的日子里,他则会叫我“夏二小姐”。而我呢,一般就正常称呼他为亚叔,偶尔想幽默一下,便会称他为“老夏同志”。我们每天除了互相问好,就是谈论故乡、故人,讲述故友的故事。从老街的过去,谈到景云桥的今天;从沟墩的胞地泉,谈到沟墩镇史馆;从古韵沟墩,谈到水绿阜宁……我惊讶地发现,亚叔自小离家,很少回来,可他对沟墩的了解,竟然比我这个一直生活在沟墩的本地人还要多。</p><p class="ql-block">有一回,一整天都没瞧见亚叔在微信聊天框里发消息,我满心好奇,便询问老人家这一天做什么了?他回复说今天看书呢。一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人仍在坚持看书,着实令我感动。而更让我感动的是,他说自己最喜欢阅读与老家相关的书籍,有时还会拿书中内容来考我。有那么一段时间,为了应对亚叔的“考试”,我几乎把《沟墩古今事》这本书翻烂了。每当我答对题,亚叔就会发来“竖大拇指”的表情包鼓励我,我则回他一个“呲牙笑”的表情,并且配上王维的诗句“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以表自谦。</p><p class="ql-block">我和亚叔在微信上的所有对话都是打字,从不发语音。我担心自己的“山芋腔”、不普通的“普通话”,让亚叔听不懂。谁知,有一天亚叔发来一段他讲话的视频,那一口地地道道的“山芋腔”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自那以后,诸如嗯妈(母亲)、小老巴子(最小的孩子)、泥团头(又矮又胖)、筋头细爪(瘦小)、五二八鬼(不靠谱)、嘠团团(家的周围)……这些带着浓郁“山芋腔”特色的词汇,“霸屏”了我和亚叔的微信聊天框。俗话说“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音”“乡音是乡愁的解药”。亚叔还曾悄悄跟我说过,他听过各种各样的方言,可最爱听的还是这“山芋腔”。他走过无数的地方,看遍万水千山,心中最牵挂的依旧是故乡。</p><p class="ql-block">六月,阴雨连绵。早晨,我给亚叔发了一组雨中沟墩胞地泉公园和沟墩镇史馆的视频,一会,“呲溜”亚叔信息来了:“我很想知道家乡情况,无论是它的昨天还是今天,都想知道!”……“真想老家……”满心期待,在那繁花似锦的时节,再次看到亚叔风尘仆仆地回到芳草鲜美、绿水逶迤的串场河畔。看那随风摇曳的芦苇,聆听裹挟着乡音的老淮调,漫步于苍苔斑驳的老街旧巷,登上重修后的景云桥、老轮船码头……这些镌刻在岁月中的故土印记,定会再度唤起亚叔深藏心底、如影随形的莼鲈之思与浓浓乡愁。</p><p class="ql-block">亚叔向来喜爱芦苇,喜欢聆听芦叶哨子的清音;偏爱品尝纯糯米包裹的芦叶粽子,陶醉于芦叶茶的袅袅清香……清晨,我们不妨前往串场河边,采撷些许挂着露珠的芦叶(老家称作打粽叶)。午后,与三五故交挚友围炉煮茶,在芦叶茶的悠悠清香中,尽情享受故乡那独有的宁静与闲适……</p><p class="ql-block">亚叔,大名夏振亚。相关资料是这样介绍亚叔的:夏振亚,1938年9月生于江苏阜宁沟墩。国家一级导演。曾任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导演、上海振亚影视公司董事长、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电影“金鸡奖”评委、南京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客座教授……1980年他几经周折完成了永载史册的国画电影《画苑掇英》,永远定格大师们的风采和许多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1993年,拍摄了《杰出华人在美国》。1995年,为了找回“苏北人”自强自立自信自尊,他亲率摄制组,拍摄20节纪录片《话说苏北大平原》,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除了电影创作,他在书画艺术、文学创作领域也颇有建树。上海美术家协会原主席、著名画家沈柔坚生前曾撰文赞誉亚叔的画是“有声的画、无声的诗”。在他的书法作品中,最广为流传是为国家广电总局《中国电影报》的报头题字,笔锋刚劲有力,气势磅礴,独具神采。他创作的散文《神交》上、下集,以及另一本散文集《和海派大师们》相继出版,引起圈内圈外的强烈关注。被峻青誉为“江东才子,文坛人杰”;被家乡父老称之为“影坛奇才,盐阜骄子”;他获奖无数。被国务院授予“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称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他的成就被收入《中国新闻人物年鉴》,载入英国剑桥《世界名人大辞典》《世界名人录》,获100年只评一次的20世纪杰出成就奖,《新华每日电讯》发表整版文章,题为《文化大师素描》,重点介绍巴金、贺绿汀、王元化、谢晋、杜宣和夏振亚6位名人,中央电视台以《中国影坛奇才——夏振亚》为专题全面介绍这位集电影、文学、书画“三绝”于一身的“三栖艺术家”。</p><p class="ql-block">到现在我都没面见过亚叔,但我感觉和亚叔相识了好多年。我和亚叔之所以能“自来熟”,不仅因为我们是同祖共宗的叔侄,还源于让我一直仰视的亚叔,俯身分享的那份真诚,更因为我们始终如一地深情眷恋着那个名为沟墩的故乡……</p><p class="ql-block">(全文完)</p> <p class="ql-block">题目从《我的亚叔》→到《亚叔》→到《神交亚叔》→再到《神交亚叔夏振亚》→又到《神交亚叔》→最后决定还用《亚叔》。内容也随题目改了若干遍。</p><p class="ql-block">为什用《亚叔》?看题目,一定觉得亚叔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文章读后才知道亚叔的伟大和不平凡。有悬念。</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不用《神交亚叔》?我考虑再三,就我的资历,永远不配和夏振亚同志神交,他的思想、文化艺术等方面卓越成就和人格高度,我辈只能仰视,不说终其一生,就是几生都无法抵达。没有神交资格。</p><p class="ql-block">更不能用《神交夏振亚》,夏振亚同志是我们前辈,怎能直呼其名?大不敬。最终觉得用《亚叔》为题目妥当。显得亚叔的亲切,也显得我和亚叔亲近。个人看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也没写亚叔多伟大。亚叔是伟大的人物,他的伟大百度上都能收索到,不需我写。我也写不好。我只写我这个小人物物眼中的亚叔那鲜为人知的生活小事。平凡中见伟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作者简介:夏文瑶,江苏阜宁人。爱好文学。著有散文集《岁月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