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品官游篁碧

仙客来壹（江茂根）

黄赞汤，清代江西庐陵（今吉安）人，字莘农，号徵三，道光进士及翰林殿阁大学士。历官兵部右侍郎、刑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福建学政、河南巡抚、河道总督及广东巡抚等。下面是他游篁碧村的游记： 天下的好山胜景，若位于通衢大邑，即便是寻常人都能寻访见识；但若藏在偏远乡野，则非得有缘人才能发现并传扬。 在铅山县的西南角有个村子叫篁碧，紧邻福建地界，离县城约一百二十里。哎呀，真是偏僻啊！不过话说回来，也要看住在这里的是何等人物。 道光庚子年（1840年），我兄长都亭考中进士；雷君西垣与他同科，后被选入翰林院，以晚辈之礼来拜访。问起他的家乡，原来正是这篁碧村人。不久后，甲辰年（1844年）的华又斋、丁未年（1847年）的华尧封也相继入翰林，一问之下，竟都是西垣的邻居。哎呀！如此文采风流竟汇聚于穷乡僻壤，何其盛况！是因人杰，还是地灵？ 我心中向往，可惜未能踏着游山木屐去一探究竟。 咸丰丙辰年（1856年），我因督办炮船捐务来到铅山。当时又斋仍在京城为官，西垣刚被任命为刑宜施道（官职）尚未赴任，尧封则以翰林编修身份请假回乡，三人都在本地协助公务。 八月间，太平军溃败，铅山一带震动。尧封与我素有文字之交，便恳切相告：“贼寇逼近了！我们村子最偏僻，请随我同往。”我笑答：“这或许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吧？” 于是取道紫溪，沿石垄向南而行。山路迂回曲折，时而开阔时而狭窄，步步皆成胜景。最高处是黄柏岭，石阶千折，我鼓足勇气攀登。至山顶时，脚下白云翻涌如浪。 再行二十里，又见一岭，是村子的门户。虽不及黄柏岭高峻，但险要相似。沿山而下，豁然开朗——大河横贯前方，过长桥向西，深柳掩映中渐露白墙。楼阁恢宏，高耸入云，正是雷氏宅邸。再往前便是尧封家。 刚卸下行装，西垣便带着其叔晓毕、其弟可阶、萃堂等举人秀才前来问候。村中文人学子、黄发孩童、白发老者也都聚来。 新建县的胡探花（胡小蘧）早先已携家眷借住西垣别院，此刻竟不期而遇。 闲暇时，我们一同游览：田野稻浪金黄，正值秋收；岸边柳枝轻摆，与山歌此起彼伏，仿佛百里外的战乱与这里毫无干系。 两溪环抱，千家炊烟尽收眼底；群峰罗列，奇态纷呈——如奔马、蹲狮、展翅飞鸟、张口巨鱼。怪石嶙峋，林木葱郁，尤其修竹森森。极目远眺，苍翠连天，几乎与碧空融为一体。 有人说王仙飞升处离此仅五里，景致更为奇绝，可惜我未能前往。 小蘧精通风水，指点群山说某峰对应某星宿，合“五星归垣”之象。村尽头众水汇流，却暗藏玄机不知去向；外围十里长港如带束腰，更有三十六峰环绕。这般山水格局，堪称世间少有。 我补充道：“桃花源的良田美池，本是陶渊明心中幻境。而此村得诸君祥瑞，启后世英才。上承天时，下拥地利，虽处僻壤，必能名传后世！” 众人闻言欢喜，恳请道：“此地旧名黄柏村，因产黄柏得名，如今已无此物。我们耻于名不副实，便取杜甫‘丛篁低地碧’诗意，改名篁碧。先生可愿题文留念，让后人知晓渊源？” 我虽文采不足，也愿借此地与文章共传，于是写下这段经历为记。 黃贊湯記：天下隹山永屬，在通都大邑，雖庸耳目皆得而物色之；唯僻在鄕隅，則非得其人不傳。山西南隅有村曰篁碧，毗連閩境，距城凡百二十里。噫嘻，僻矣！雖然，亦視居之爲何許人耳。道光庚子，予兄都亭捷禮闈；雷君西垣與同譜，館選後以後輩禮見。詞其里居，則生長是村者也。未幾，甲辰華又齋、丁未華堯封相繼入詞館，詢之，亦與西垣鄰。噫嘻！華國文章萃於僻壤，又何盛也！人之傑歟？地之靈歟？余愛之慕之，惜不能著遊山屐一探此中佳處耳。咸豐丙辰，予適以砲船捐務至鉛山。時又齋尚官京師，西垣得刑宜施道未赴，堯封以編修乞假，皆在籍共襄厥事。八月間，信軍潰敗，鉛屬震驚。堯封故訂文字交，不忍想告予曰：「寇深矣！惟我村最僻，請偕往。」予曰：「此或天假以緣乎？」乃取道紫溪，循石壠南行，繚而曲，如放而復直，步步引人入勝。最高爲黃柏嶺，石磴千盤，賈勇以登。至其巓，白雲蓬蓬然生於足下。又前二十里，有嶺焉，爲村之近關。高不及黃柏，而嚴謹同。緣而下，豁然開朗。大河前橫，度長橋以西，𡸁楊深處漸露粉垣。搆宏規，連雲矗起，則雷氏居也。過此乃堯封家。導予入，解裝未畢，西垣偕其叔曉畢、其弟可階、萃堂諸孝廉明經來問訛。有項村中文人學士、黃童白叟，則皆來。新建胡探花小蘧，先巳挈眷依西垣，館其別業，亦不期而遇焉。暇日輙相與遊覽：黃雲遍野，秋及期；栁板聲聲，與山歌互答，若不知百里外之有𡨴也者。兩水夾流，煙火千家，皆在抱中；諸峯羅列，竒勢迭出——奔者馬，蹲者獅，展翼者鳥，張者魚。怪石呵㗆，林木蔚然，修篁尤森森然。四望葱龍，幾於遠混天碧。或有言王仙飛昇虚距此値五里，其景尤峭且奇者，惜予之不果往也。小蘧精形家言，厯指環村某峯爲某星象，合五星歸垣。村盡處，衆流咸匯，而兠裹完密，莫測所趨；其外則十里長港，鈴而束之；又則三十六峯以蓍之。溪山環合，此殆庻幾。予更爲申其說曰：「桃花源之良田美池，由心造境也。以淵明而是村者，發諸君之祥，啓後來之秀。得天清叙，爲固屏藩；申甫篤生，嫓美嶽降。雖固僻乎，然必傳於世無疑矣。」維時聞者則欣然喜，且殷然請曰：「此地舊名黃柏村，以產是物故，今無矣。吾輩恥其名之不副也，爰取老杜『叢篁低地碧』之句，更名篁碧。先生顧樂此乎？願留筆墨以誌鴻泥，且令後人知所緣起也。」予不文，亦欲附斯地以傳，遂書所历为之记。 黃贊湯記天下隹山永屬在通都大邑雖庸耳目皆得而物色之唯僻在鄕隅則非得其人不傳山西南隅有村曰篁碧毗連閩境距城凡百二十里噫嘻僻矣雖然亦視居之爲何許人耳道光庚子予兄都亭捷禮闈雷君西垣與同譜館選後以後輩禮見詞其里居則生長是村者也未幾甲辰華又齋丁未華堯封相繼入詞館詢之亦與西垣鄰噫嘻華國文章萃於僻壤又何盛也人之傑歟地之靈歟余愛之慕之惜不能著遊山屐一探此中佳處耳咸豐丙辰予適以砲船捐務至鉛山時又齋尚官京師西垣得刑宜施道未赴堯封以編修乞假皆在籍共襄厥事八月間信軍潰敗鉛屬震驚堯封故訂文字交不忍想告予曰寇深矣惟我村最僻請偕往予曰此或天假以緣乎乃取道紫溪循石壠南行繚而曲如放而復直步步引人入勝最高爲黃柏嶺石磴于盤賈勇以登至其巓白雲蓬蓬然生於足下又前二十里有嶺焉爲村之近關高不及黄柏而嚴謹同緣而下然開大河前橫度長橋以西𡸁楊深處漸露粉垣搆宏規連雲矗起則雷氏居也過此乃堯封家導予入解裝未畢西垣偕其叔曉畢其弟可階萃堂諸孝廉明經來問訛有項村中文人學士黄童白叟則皆來新建胡探花小蘧先巳挈眷依西垣館其別業亦不期而遇焉暇日輙相與遊覽黄雲遍野秋及期栁板聲聲與山歌互答若不知百里外之有也者兩水夾煙火于家皆在抱中諸峯羅列竒勢迭出奔者馬蹲者獅展翼者鳥張者魚怪石呵然林木蔚然修篁尤森森然四望葱龍幾於遠混天碧或有言王仙飛昇虚距此値五里其景尤峭且奇者惜予之不果往也小故精形家言厯指環村某峯爲某星象合五星歸垣村盡處服流咸匯而兠裹完密莫測所趨其外則十里長港鈴而束之又則三十六#以蓍之溪山環合此殆庻幾予更爲申其說曰桃花源之良田美池由心造境也以淵明而是村者發諸君之祥啓後來之秀得天清叙爲固屏藩申甫篤生嫓美嶽雖固僻乎然必傳於世無疑矣維時聞者則欣然喜且殷然請曰此地舊名黄柏村以產是物故今無矣吾輩恥其名之不副也爰取老杜叢篁低地碧之句更名篁碧先生顧樂此乎願留筆墨以誌鴻泥且令後人知所緣起也予不文亦欲附斯地以傅遂書所历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