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物性与欲望情不自禁地撕扯着。</p><p class="ql-block">人性与良知还是走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连好几天了,琼西冬天特有的连阴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硝烟似的低云一直挤压在琼西机场的上空,压迫在独立师官兵们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乌云依然笼罩着琼西,雾气蒙蒙中的雨水时断时续。自从发生了那条不光彩的航迹事件以来,琼西机场一直没有起降过飞机,那条狭长的跑道好像一直湿漉漉地仰望着苍天,似乎是期待着什么重要的呼应降临。</p><p class="ql-block"> 詹泉龙走了,而且死不瞑目。悼词里说是突发脑梗所致,其实独立师上上下下都知道詹泉龙的死因,却又都对他的死因讳莫如深,人们只要一说到这件事便都会戛然而止,相对无言,长吁短叹后愁锁眉头。谷德旗更加明白,詹泉龙他们那一代人有他们那一代人对于捍卫国家尊严的理解,有多少革命前辈就在他们的身边前仆后继,有多少朝昔相处的战友血洒战场,一个连队打得只剩下十几个人,谁能想象那样的惨烈——詹泉龙他们所理解的国家尊严肯定非同寻常。</p><p class="ql-block"> 自从那个黄昏出现了那条不光彩的航迹后,表面上一切如常,汪运来亲自执笔所写的相关报告措辞严谨而飘忽,说那只不过是又一次引而未发的四机对四机的对峙纠缠而已,上级并没有追究那次战斗起飞的一些异常情节,作为比一般战斗起飞稍为复杂一点的情况报告可能已经悄然归档,一切迹象表明,那件事似乎已经风平浪静。</p><p class="ql-block"> 车元田的心里却深知此事难了,后续难言。虽然说送走了詹泉龙,但是他死不瞑目的遗容却深深地印在了车元田的心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以至于车元田时常扪心自问:我果然能够让詹泉龙瞑目吗?</p><p class="ql-block"> 谈何容易。车元田明白逝者如斯,承诺千金的道理,却又不能也不敢指望上级来帮他策划一个对猫式舰载机的报复方案,也就是说,如果车元田真的打算让詹泉龙瞑目,如果车元田真的打算以同样的方式报复猫式舰载机,那么一切风险都要由他自己来承担,一切谋略都要由他自己来筹划,而这些承担与筹划,车元田无论过去或现在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从来都不愿意去想。</p><p class="ql-block"> “报复猫式舰载机——搞不好这可就是捅破天的事情!”车元田一想到这里就浑身冒汗,他没有想到自己此生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念头,且不说还真的下手去干。</p><p class="ql-block"> 车元田想继续实行自己多年来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事风格,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很奇怪,无论如何就是迈不过去这道坎,车元田觉得詹泉龙的遗容总是在眼前晃着,不停地左晃右晃,想不看都不行。</p><p class="ql-block"> 车元田好像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承诺的分量,可是一想到事件的涉外性质他就浑身冒汗,连手都会情不自禁地微微发抖,他越来越明白这可能捅破天的事情是如此可怕,可怕到都难以想象。</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他坐在办公室里又苦苦思索了几乎一整天,终于勉强归纳出了一个大体的思路:首先是如何制造与猫式舰载机再次较量的机会,而且还必须得师出有名,不能主动招事。从敌情通报上看,M国的航母编队仍然在西岛西南部的公海海域游弋,不过谁又能保证当我机飞临西岛上空时猫式舰载机会故技重演?如果猫式舰载机不起飞又如之奈何?其次,就算是果然能够引“猫式舰载机”起飞,而且还会故伎重演,又有谁人能够充当与猫式舰载机斗法的领军人物?车元田把全师的飞行干部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然觉得无将可用。谁来充当这个角色呢?这个角色必须是个又刁钻又不要命的人,谁能胜任呢?车元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谷德旗、王折、楚士铁、朱勇人,凭良心说,他们当中哪个都行,哪一个都堪当如此这般的重任,可现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唉,老话说得有道理,这还真是有难思良将,烽火盼救兵,车元田禁不住扼腕长叹。细细回想起来,车元田才终于意识到,却原来自从谷德旗来到琼西市那天起自己就已经方寸大乱了,近来他时常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自己行将溃不成军的不祥预感,为什么会这样?想当初自己组织倒谷同盟时可是用心险恶,那反倒是步步为营,着着胜算,现在自己对谷德旗并无恶意,只是想着息事宁人,怎么倒是一筹莫展?惶惑之中如同困兽般转来转去,左思右想,车元田却还是感觉一头雾水。既然弄不明白,车元田索性想到,也罢,反正自己这一次很可能将是身败名裂,倒不如铤而走险,就真的去跟猫式舰载机玩一回无规则游戏,也许反倒真能对詹泉龙有个交代。</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困境让车元田不由得暗暗自忖,自己这人生多少年来都是剑走偏锋,却一直都是纵横捭阖,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现在这是怎么了?从善从正难——难于上青天?此刻的困顿,让车元田在恍惚之间想到了从善如登那句老话。</p><p class="ql-block"> 也就是在一念之间,车元田终于憬悟到了正行斯难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车元田几番踌躇,在詹泉龙怒目圆睁的幻影督促之下,打算报复猫式舰载机的决心总算还是立下了,但是完成这次报复行动的几个关键问题却仍然一个也找不到解决的着落。车元田觉得眼下还真是想去拼命都找不到路径,跟谁去商量呢?车元田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汪运来不仅不会动这个脑子,他知道了还只会坏事,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梁厚成为人厚道,循规蹈矩,却不能指望他能拿出什么具体方案,作战科的那几个人也靠不住,一旦泄露就是捅破天的大事。车元田又想到了造成这次事件起因的飞行一大队,飞行员们倒的确是群情激愤,但是人多嘴杂,也不可能指望他们想办法拿出一个具体的行动方案。</p><p class="ql-block"> 谁有本事策划一个报复猫式舰载机的行动方案?车元田先是把谷德旗他们排除在外,绞尽脑汁却是一无所得,想来想去也都是些容易否定的想法。就这么冥思苦索地想了很久,却总是毫无头绪,将近黄昏时车元田最终还是想到了谷德旗,几经踌躇,他还是决定去找谷德旗讨论一下这个非常难办的问题,尽管他很不情愿这样做,然而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抉择。</p><p class="ql-block"> 事不宜迟,车元田最终决定还是去找谷德旗商量商量,而且说走就走,这个决心一下,车元田倒觉得心里头豁然开朗。</p><p class="ql-block"> 自从就任师长以来,车元田第一次决定不带随从,自己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调声岭度假村。</p><p class="ql-block"> 在前往调声岭度假村的路上,车元田还在提醒自己到了度假村不要立刻去见谷德旗,一定要在门口稍微镇定一下,一定要先兜一兜圈子,因为这毕竟是一个非常难于启齿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车元田自以为盘算得很周到,却不料一进度假村就叫他吃了一惊,他看到,在蒙蒙的细雨中谷德旗和王折像早已约定好了似的正迎着自己走来。</p><p class="ql-block"> “你们等谁?”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惶和局促,车元田狐疑着摇下车窗,明知故问。</p><p class="ql-block"> “我们已专程恭候大驾多时。”谷德旗微笑着回答,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王折用眼色制止住了。</p><p class="ql-block"> “嗄?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神机妙算,神机妙算……”车元田边摇头边小声嘟囔着,把车停好后,随谷德旗和王折走进那座最靠近调声岭的木楼别墅。</p><p class="ql-block"> 刚刚在客厅里坐定,车元田就说屋里太热,一定要到阳台上去坐,谷德旗只好叫人把桌椅搬到阳台上去。</p><p class="ql-block"> 从阳台上向调声岭望去,满山的相思树被这场连绵细雨冲刷得晶莹碧绿,杂乱无章的云彩和着暮色偷偷地掠过远方黛色的山峦,偶而有几只勇于在雨中觅食的相思鸟正满载收获飞回自己的窝巢。</p><p class="ql-block"> “归宿?”车元田在此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归宿。</p><p class="ql-block"> “归宿?”谷德旗不明白车元田怎么说出了这么一个词汇。</p><p class="ql-block"> “人间仙境啊,这简直是堪比人间仙境,在琼西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你们可真会享受。”车元田有意不接谷德旗的话茬,只顾看着眼前的美景赞叹着,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p><p class="ql-block"> 谷德旗从车元田答非所问中看出了车元田心里的惶惑。</p><p class="ql-block"> “不够浓,不够浓……”车元田好像依然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致,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p><p class="ql-block"> “茶是已经够浓了,只是茶浓依然不胜酒啊。”王折不动声色的回答了一句。</p><p class="ql-block">“嗄?”车元田听出王折的话中有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老同学怕不是来品茶观景的吧?”谷德旗紧接着又递上一句话。</p><p class="ql-block"> “嗄?啊──是啊,还真是忙里偷闲,讨杯酒喝。”车元田依然不肯贸然说出来意。</p><p class="ql-block"> “好啊,拿纸来。”谷德旗吩咐道。</p><p class="ql-block"> “喝什么酒?”一个服务员以为谷德旗让拿酒来,连忙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是说拿纸来,酒倒不忙,先拿一张大一些的纸来。”谷德旗向那个服务员吩咐道。(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