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空车（小小说）

晓路6025302

昵称/晓路

美篇号/6025302

图片/网络/诚谢！



天擦黑那会儿，我正开着拖拉机往山下走。车灯晃悠着扫过弯道，突然看见前头那辆破面包车斜在悬崖边，后轮悬空，车身被风刮得直打颤，就像随时要栽进黑黢黢的山谷里。

“妈呀！”我猛踩刹车，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儿。跳下拖拉机，我掏出手机想报警，屏幕却只亮着一格电，信号格闪了两下就没了。四周静得瘆人，只有山风呜呜地吹，卷着碎石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硬着头皮凑近面包车，车窗玻璃上全是雾气，拿手一抹，里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方向盘上还套着个褪色的卡通套子，座椅底下滚着半瓶矿泉水，副驾掉着个粉色发卡，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这荒山野岭的，车在这儿，人却不见了？

正犯嘀咕呢，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吓得一激灵，抄起拖拉机上的扳手转身，就看见个穿红棉袄的老太太杵在那儿。她头发灰白，脸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辆面包车。

“大娘，您、您认识这车？”我声音都哆嗦了。

老太太没吱声，慢慢挪到车旁，枯树枝似的手指抚过车身，嘴里念叨着：“是这辆，就是这辆......”她扭头看我，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来，“后生，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咽了咽唾沫，心想这事儿邪乎，但看老太太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拒绝，“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把车开下去。”她指着悬崖下的方向，语气坚决。

我差点跳起来，“开下去？大娘，这可是悬崖！您没开玩笑吧？”

老太太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二十年前，我儿子就是开着这辆车，带着我孙女，从这儿掉下去的......”她颤巍巍打开包袱，里头是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男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车就停在照片背景里，“那天大雾，车打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这地儿透着股阴森劲儿。“那、那您想......”

“这些年，我总梦见他们在喊我。”老太太佝偻着背，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我找人算过，说只要把车开下去，他们就能安心走。后生，我给你钱，你帮帮我......”说着从包袱里掏出叠皱巴巴的钞票。

我赶紧拦住她，“大娘，钱我不要！可这太危险了，万一......”

“求求你！”老太太突然给我跪下，我手忙脚乱把她搀起来，心里乱成一团麻。抬头看看那辆摇摇欲坠的面包车，再瞅瞅老太太满是期盼的眼神，一咬牙，“行！我试试！”

我先把拖拉机开到面包车前头，用麻绳把两辆车拴在一起。坐进驾驶室的那一刻，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方向盘还带着余温，仪表盘上的小挂件晃啊晃，像是在给我倒计时。我深吸一口气，挂挡、踩油门，拖拉机“突突”地往前拽，面包车却纹丝不动，后轮在悬崖边蹭出刺耳的声响。

“不行！卡住了！”我探出头冲老太太喊。她急得直跺脚，“再试试，再试试！”

我咬着牙猛踩油门，拖拉机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就在这时，车身突然剧烈晃动，我听见麻绳断裂的“啪”一声。完了！面包车顺着斜坡往下滑，我拼命打方向盘，却只听见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尖叫。千钧一发之际，拖拉机的牵引绳又绷直了，猛地把面包车拽停。

我瘫在座椅上，浑身湿透，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外头，老太太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我连滚带爬下车，想着说什么也不能再冒险了，这简直是拿命开玩笑！

正犹豫呢，山道那头突然传来车灯。一辆警车“呜啦呜啦”开过来，下来俩警察。原来山下的村民看我迟迟没回家，发现我手机最后定位在这附近，报了警。

听我结结巴巴说完经过，年轻警察皱着眉去检查面包车，老警察则蹲下来安慰老太太。“阿姨，您儿子和孙女的事，我们都知道。”老警察声音很温柔，“当年的事故报告我看过，他们......”

“他们还在下面！”老太太抓住老警察的胳膊，“只要把车开下去，他们就能回家......”

老警察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张照片，和老太太手里那张一模一样，只是边角更破旧，“阿姨，二十年前，救援人员找到了您儿子和孙女......”他声音哽咽，“他们在坠车前，把安全带系在了一起，用身体护住了孩子......”

老太太浑身一震，眼睛瞪得老大。老警察接着说：“后来，您儿子的战友把这辆车从崖底捞了上来，想修好送给您做个念想，可您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总说要把车开下去......这些年，车就一直停在这儿......”

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老太太压抑的抽气声。过了好久，她颤巍巍地走到悬崖边，望着漆黑的山谷轻声说：“孩子，妈错了......你们早就回家了，对不对？”

我鼻子一酸，扭头看见年轻警察正在打电话，联系吊车来拖走面包车。山风掠过耳畔，带着一丝凉意，却不再像刚才那么阴森。

天亮时，面包车被吊走了。老太太攥着两张照片，被警察搀扶着上了车。临走前，她冲我笑了笑，那笑容让我想起自家奶奶。拖拉机发动的声音里，我看见悬崖边的野草在晨光里轻轻摇晃，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