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爱情历险记 ，12、绝境逢生

钱兆金

图片/文章：钱兆金

美篇号：3592098

本章故事梗概：丽雅在寻找刘军的第五天陷入绝境，身无分文时险遭混混欺辱，幸得老乡“天不怕”老朱搭救。老朱夫妇收留了她，还告知刘军早已因犯事入狱，出狱后不知所踪。丽雅留在保健品厂打工，朱嫂的关怀让她思念起被自己抛弃的家人，可她却因愧疚无颜返乡。

第五天的薄暮，像一块浸透了油污的灰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丽雅孤零零地站在喧嚣的天桥上，桥下是奔腾不息的车河，尾灯汇成流淌的猩红与惨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瘪的衣兜，里面仅剩的五块钱，已被她摩挲得发烫，数了又数，结果都一样。夜市嘈杂的声浪裹挟着炸臭豆腐的浓烈气味阵阵袭来，勾得她胃袋一阵阵痉挛，酸水直往上涌。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就在这时，一只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丽雅悚然回头，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身后，劣质香水味呛得她几欲窒息。女人的紧身短裙包裹着丰腴的腰肢，裙摆下，一截刺青的脚踝若隐若现，图案狰狞。“妹子，一个人发呆呢？要找工作不？”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亲昵，像是蛛丝缠绕，“姐那儿，帝豪夜总会，正缺服务员，包吃包住，来钱快。”说着，一张印着烫金大字的“帝豪夜总会·王姐”的名片塞到了丽雅手里。名片冰凉的触感让丽雅一个激灵。帝豪？那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暧昧和危险气息。

她攥着名片的手指微微发抖，指尖冰凉。刘军信里那句滚烫的誓言——“等我开了歌舞厅，你就是老板娘”——猛地撞进脑海，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微弱的涟漪。一丝渺茫的希望，混杂着对眼前女人和那地方的强烈抗拒，让她脱口而出，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我……我不去。”

“哼，不去？”一声带着痞气的冷哼从旁响起。话音未落，两个身影已如鬼魅般从旁边昏暗的小巷阴影里窜了出来，一左一右堵住了她的退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喇叭裤和花衬衫，头发染得像打翻的颜料盘，嘴里斜叼着半截烟卷，眼神轻佻地上下扫视着丽雅；另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眼神凶狠，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戾气。“哟，妹子，性子挺烈啊？”花衬衫的青年歪着嘴，喷出一口呛人的烟圈，不怀好意地笑着，步步紧逼，“这么水灵的妹子，一个人多寂寞，陪哥哥们玩玩去？”言语间的轻薄和下流毫不掩饰。

丽雅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脊背几乎抵住了冰冷的桥栏杆，声音因惊惧而尖利颤抖：“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走开！”

“装什么清纯？王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不去工作，陪哥哥爽爽也一样！”络腮胡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粗壮的手臂猛地伸出，铁钳般攥住了丽雅纤细的手腕，用力往巷子深处拖拽。“救命啊——放开我！！”丽雅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挣扎扭动，指甲在花衬衫裸露的手臂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地面。她的呼救声在城市的喧嚣洪流中显得那么微弱、无助，瞬间就被吞噬了。花衬衫狞笑着，用另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几乎令她窒息。

两人合力，粗暴地拖拽着她，眼看就要消失在幽暗的巷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混乱的空气：“放开她！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狗屁本事！”

这声音洪亮、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两个混混的动作骤然僵住，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半旧的摩托车“嘎吱”一声急停在几米开外的路灯下。车上跳下一个中年汉子，身材敦实，面容粗犷，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凛然正气。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目光如电，直射向那两个混混。“天…天不怕？”花衬衫看清来人，脸色微变，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络腮胡也认出了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来人正是老朱。

在锡常市骑摩的拉客跑活计已有两年光景，为人豪爽仗义，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是出了名的“天不怕”。更巧的是，他正是丽雅的苏北老乡。两个混混显然知道老朱的名头和手段，互相使了个眼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了几句“多管闲事”、“走着瞧”，终究是色厉内荏，悻悻然地松开丽雅，灰溜溜地钻进了黑暗的小巷，消失不见。

危险解除，紧绷的弦骤然断裂。丽雅浑身脱力，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连日来的委屈、恐惧、绝望瞬间决堤，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打湿了前襟。

老朱几步跨到她跟前，蹲下身，粗犷的脸上满是关切：“妹子，你这是咋回事？咋一个人在这地方？遇上难处了？”他的声音浑厚，带着浓重的乡音，此刻听在丽雅耳中，却比任何音乐都动听。丽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救她于水火的老乡，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激与酸楚。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如何离家寻找刘军、如何在绝望中徘徊的遭遇，一股脑儿倾诉了出来。说到刘军杳无音信，说到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她的声音几度哽咽。

老朱拧着浓眉听着，眉头锁成了疙瘩，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下巴上的胡茬。听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对世道的无奈和对眼前女子的同情。“唉！这狗日的世道！姑娘，别哭了，哭不顶用。

走，这地方不能待了，哥带你去个安全的地儿！”此刻的丽雅，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心中虽然依旧忐忑不安，不知这陌生的“天不怕”会把自己带向何方，但比起刚才的绝境，这已是唯一的生路。她点点头，强撑着站起来，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老朱扶她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车身在坑洼不平的城中村小巷里颠簸前行，丽雅紧紧攥着老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昏黄的路灯灯光在老朱手臂上一闪而过，照亮了一道足有三寸长的狰狞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趴在黝黑的皮肤上。

老朱浑不在意地说：“去年教训一个抢包的龟孙子，不小心划的，小意思！”语气里透着江湖人的豪气。“我婆娘是盐城人，”老朱的大嗓门在狭窄的巷弄里回荡，惊得电线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跟你算半个老乡吧？她在保健品厂做包装工作，三班倒，辛苦是辛苦点，赚的钱嘛，买米买盐，日子紧巴点也能过！”摩托车七拐八绕，驶入一片拥挤杂乱的城中村深处。头顶是横七竖八、晾满衣物的绳索，花花绿绿的裤衩、背心在晚风中飘荡，如同怪异的旗帜。

不知哪户人家传来婴儿尖利的啼哭，更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与艰辛。终于，摩托车在一栋破旧筒子楼前停下。老朱领着丽雅爬上狭窄昏暗的楼梯，打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小屋只有十平米见方，一张双人床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显得局促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和旧家具的气味。

“当家的，回来啦？”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布帘子掀开，一个系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正是朱嫂。她看到老朱身后的丽雅，脸上立刻浮现出朴实的笑容，热情地招呼：“哟，来客人了？快进来坐，快坐！”她手脚麻利地挪开凳子上的杂物，又转身钻进帘子后的小厨房。

不一会儿，端出一个掉了点瓷的大搪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番茄蛋汤，金黄的蛋花漂浮着，汤面上点缀着几星诱人的油花。“妹子，快趁热喝口汤，暖暖身子，看你这小脸白的！”朱嫂把碗塞到丽雅手里。饥肠辘辘的丽雅再也顾不得矜持，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喝起来，温热的汤水熨帖着冰冷的肠胃。

朱嫂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怜惜，又悄悄从桌上的小碗里夹起一块油亮亮的红烧肉，迅速埋进了丽雅的汤碗底下。老朱蹲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点燃一支廉价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橘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他吐出一口浓烟，隔着烟雾对朱嫂说：“这姑娘，是出来找她男人的，叫刘军。”

“刘军？”朱嫂擦着手，想了想，“这名儿……听着有点耳熟？是我们老乡。”老朱弹了弹烟灰，眉头又皱了起来：“红玫瑰歌舞厅，以前在那儿当跑腿打杂的，是吧？我倒是听人提过一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听说三年前又犯事了，好像跟老家那边什么旧案底扯上了关系，被抓进去判了三年。去年还是前年出来的？出来后，就再没听过信儿了，谁知道跑哪去了。”

“当啷——”老朱的话音刚落，丽雅手中的筷子便失手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被这残酷的消息彻底吹熄。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原来她千辛万苦追寻的，不过是一个早已破碎的泡影，一个背负着罪孽、不知所踪的影子。

那个夜晚，风雨交加。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拍打。丽雅蜷缩在老朱夫妇特意为她腾出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朱嫂塞给她的一件半旧毛衣。毛衣带着淡淡的樟脑丸气味，有些刺鼻，却隔绝了外界的寒冷，给予了她一种久违的、令人心碎的温暖。这温暖，竟来自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听着窗外凄厉的风雨声，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凌晨时分，她迷迷糊糊中听到帘子后面传来朱嫂压得极低的声音：“明儿……把我那件压箱底的蓝布衫找出来，给妹子改改，她那身太单薄了……”老朱似乎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瓮声瓮气地应道：“嗯。以后……我多跑几趟活，多拉几单，多张嘴……总能对付过去。”

丽雅无处可去。接下来的日子，她跟着朱嫂，去了附近一家气味刺鼻的保健品工厂做临时工——给包装盒打包。流水线冰冷的节奏和重复枯燥的动作，与她过去在村里相对闲散的生活截然不同。粗糙的绳索一次次勒进她从未干过粗活的手指，很快磨出了道道红肿的伤痕，火辣辣地疼。午休时，疲惫的女工们围坐在一起，打开自带的饭盒。朱嫂总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饭盒里唯一的水煮蛋，剥好塞进丽雅的碗里。“多吃点，看你这小身板，瘦得像根竹竿，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朱嫂看着她，眼神温润而深邃，像她家乡村口那口养育了无数人的老井，沉淀着岁月的沧桑与朴素的智慧。

“妹子，姐跟你说，这大城市啊，花花绿绿，机会是多，可陷井也多，乱得很。日子苦点累点没啥，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疼你、护着你，那就是福气，心里头就是暖的。”朱嫂朴素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丽雅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刹那间，对丈夫陈帆、对年幼的儿子、对家里那个总是默默操劳、任劳任怨的婆婆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酸涩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一颗颗砸在冰冷的饭盒边缘，像断了线的珍珠。日子在打包机的轰鸣和绳索的摩擦中一天天滑过，刘军的下落依旧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老朱私下劝过丽雅：“妹子，要不……还是回家吧？家里好歹是个依靠。” 丽雅只是咬着唇，用力摇头。她心里清楚，不是不想回，是她早已无颜再踏进那个家门。她为了一场虚幻的“老板娘”梦，抛夫弃子，如今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对那些被她伤害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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