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龟兹

大漠孤狼

大漠孤狼2025年6月11日拍摄于乌鲁木齐市新疆博物馆

《只此青绿，龟茲石窟壁画艺术欣赏》在新疆博物馆开展，虽然展品都是龟兹石窟壁画的临摹品，但其文化和历史内涵、以及背后折射出来的艺术价值难以估量。恰好去年新疆美术馆也搞了一个名为《壁上壁下》的龟兹临摹壁画展，并且邀请专家做了三场壁画讲座，让狼听了个尽兴。有了去年新疆美术馆的打底，再看今年博物馆的这个壁画展，便多了一丢丢的理解，狼斗胆现学现卖装一回。

▲《供养人像》公元6-7世纪，克孜尔第69窟主室左壁，临摹人：龙清廉。

供养人即出资修造佛教石窟、宣扬佛法的人。画中两身供养人各面向一方，对着各自所供养的佛像。他们穿着翻领，折襟，窄袖的长袍，腰束衣带，衣服均为白色，仅边饰用淡黄色涂染。手中都持有一支花，左侧者手持一大型莲蕾，花蕾部分涂以朱红色，十分醒目。人物轮廓用细墨线勾勒，没有更多的色泽，显得十分素雅。

龟兹石窟泛指新疆库车、拜城、新和一带的佛教石窟遗址。敦煌、龙门、云冈、麦积山号称中国四大石窟，似乎龟兹进不了石窟名人堂。喀什有家超级网红馕店，名叫“爷爷的爷爷的爸爸的馕”，复杂的关系用简单的词汇来描述就难免需要多绕几圈，其实论及中国石窟的历史，相对于四大名窟，龟兹石窟当得起“爷爷的爷爷的爸爸的窟”。

▲《弥勒坐上经》公元6-7世纪，克孜尔第80窟。

佛教越过帕米尔高原一头扎进中国，第一站落脚塔里木盆地北缘，龟兹一带自然成为佛教开窟造像的“爷爷的爷爷的爸爸”，起了个大早也赶了个早集，也就保留了多一些的来自帕米尔山那边的原汁原味。

▲《摩诃萨埵太子本生（舍身饲虎图）》公元6-7世纪，克孜尔第8窟主室券顶左侧，临摹者：尚立滨。

一天摩诃萨埵游戏于林间，见一母虎正“适乳二子，饥饿逼切，欲还食之”。太子见状顿生悲心，随即投身山涧，以身饲虎，但“饿虎口噤，不能得食”，太子用木刺身出血，以血腥味引虎来食其肉。图为母虎正在太子身上啖食。

注释：本生，是佛经的十二种体裁（佛教典籍中称为“十二部经”）之一，“本生”这种体裁，一般记录佛在降生成佛之前生生世世经历的许多轮回“生命”的事迹。

而这个赶得“早“就成为了龟兹石窟艺术特质的决定性因素。学界将龟兹石窟艺术风格分成四个期，先后顺序为：犍陀罗风格、龟兹风格、库木吐拉风格和敦煌风格。看见没有：敦煌风排在最后，而云冈、龙门、麦积山压根就没有属于自家的那缕风。 ▲《举哀菩萨》公元6-7世纪，克孜尔新1窟后室前壁，临摹者：徐庶之。

此图上部残存宽大的建筑图案，下方为两身面部悲悯的菩萨，右上角绘有套结垂纹图案。很有特色。此图似为佛涅槃焚棺的一部分。

犍陀罗风格：犍陀罗原是南亚大陆西北角的一个小国，希腊罗马文化东进、印度文化北上，在犍陀罗地区杂交繁衍出犍陀罗艺术。翻越帕米尔进入中国的佛教身上披着的就是犍陀罗艺术风的外衣。犍陀罗艺术风有几个显著的特点，壁画色彩以青绿为基调，菩萨为男性，上唇留着胡子，人物多半裸，注重身体比例和肌肉骨骼线条。 ▲《天宫伎乐图》公元3世纪末-4世纪中，犍陀罗风格，克孜尔第77窟，临摹者：王定理，艾比不拉。
原壁画位于77窟左甬道外壁上部。上部以一条忍冬纹饰带与上方的菱格禅修图分割，其下绘出圆形椽头。下部为一条栏循凭台，象征天宫的建筑。天宫伎乐以交脚菩萨为中心，梵天、帝释天列在左右，他们后面各排列三身伎乐天人。这是描绘弥勒菩萨所在“兜率天”的“胜景妙乐”情景。后来将这种形式定名为“天宫伎乐”。弥勒菩萨右侧是帝释天。帝释天身后是一吹横笛的伎乐天人。右侧一身男伎右手叉腰，左手举荷花。最左边为一身女伎，右臂下伸，手上立一鹦鹉。弥勒菩萨左侧是梵天。梵天后面为二身伎乐天人，最后一身为吹排萧者。

▲《释迦诞生图》公元6-7世纪，犍陀罗风格，克孜尔第175窟后甬道左壁上部，临摹者：孟庆江。

此图画面分为三部分：右侧是释迦牟尼母亲摩耶夫人立于无忧树下，右手攀着树枝，从其右胁降下一椭圆形物体，即释迦的胞体，下方一人手捧布帛正在迎接。佛经记载，释迦牟尼是从其母右胁而生。中间是一站立的裸体小儿，脚踩莲花。佛经记载，释迦牟尼一出生就会走路，且每走一步，脚生一莲，走了七步后便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图中释迦足下的脚印都历历可见。左侧壁画有一部分残损，可见一人站立，一人跪拜其前。描绘的是阿斯陀为太子占相的情景。

受汉文化的影响，晚期的犍陀罗逐渐演变为龟兹风格，其显著特点是菩萨逐渐中性化。 ▲《涅槃图局部》公元6-7世纪，犍陀罗晚期风格，克孜尔第80窟主室正壁。

此图为涅槃图局部，佛位于中央，佛右胁而卧于七宝床上，身体修长而平直。佛脚外露。佛足侧是弟子迦叶，佛头下部损坏处应为密迹金刚，旁边尚存抛弃的金刚杵。佛身光上面，排列着四身拘尸那城的力士。佛头旁边站立的是善爱乾闼婆王及眷属在向佛供养。佛脚旁边站立的是梵天与帝释天，梵天盘高发，穿白色天衣，帝释天头着珠冠，额头中有一双眼。

▲《涅槃图局部》公元6-7世纪，犍陀罗晚期风格，克孜尔第80窟主室正壁。 龟兹风格比较多的延续了犍陀罗风格，色彩依然重青绿，依然注重人物骨骼肌肉线条，但受汉风影响，菩萨变成中性，且开始分大小，几个菩萨中有一尊主佛，其它都是配角。 ▲《弥勒菩萨说法图》公元4世纪中-5世纪末，龟兹风格，克孜尔第38窟。

据佛经记载，弥勒出生于古代印度波罗奈国一个婆罗门家庭，他与释迦牟尼是同时代的人，后来随释迦出家，成为其弟子，并于释迦入灭前先行去世。据说释迦佛曾预言，弥勒入灭后，将上升于兜率天宫，给诸天演说佛法。直到释迦灭度后，弥勒才从兜率天宫下生到人间，在华林园龙华树下成佛，教化解脱众生。弥勒成佛以前，被称为弥勒菩萨，这幅画面表现的就是弥勒菩萨在兜率天宫说法的情景。弥勒交脚而坐，形体高大，头戴三珠冠，上身袒露，饰臂钏和璎珞等。两侧各绘六身闻法天人，倾听中间居座的弥勒讲法。这些菩萨几乎是双手相合，唯有右下角中间一菩萨，其上身袒露，左臂上展，头部微转，双睑微启，口露微笑，表现出听领悟情不自禁的神态，为整个肃穆的听法氛围增添了微妙的生动气息。此壁画用线流畅而不浮飘，具有龟兹壁画早期以石青、石绿、白为主调特点，菩萨肌肤用粗细均匀的线条勾勒的丰满、坚韧而不呆板，展示了“屈线盘丝”的画法。

▲《伎乐飞天》公元6-7世纪，龟兹风格，克孜尔第30窟临摹者：张兆荣，龙清泉，孟庆江，赵志田。

该窟为中心柱窟，后室有涅槃台，这是绘在券顶上的飞天，表示佛涅槃后，诸天神来哀悼的情景。这些乾闼婆、紧那罗等乐舞神，有的弹箜篌，有的奏琵琶，有的吹排箫，更多的是托盘散花供养。画面中间用联珠纹边饰相隔，将飞天分为两排，每排四身，共八身。中央的两身相对而飞，一身捧花盘，散花供养，另一身持琵琶，右手正在弹奏。两侧的前后相随。服饰也以或袒上身，或天衣络腋相间。飞天的体态健美轻盈，以桔红色晕染的肌肤圆润。帔帛飞扬，彩裙飘荡，暗示着飞翔的疾速。厚彩描出的赭红、石绿、粉红色天衣和帛带浓艳而和谐。衣褶细密，条条突起，富有立体感。在蔚蓝色的天空上，翱翔着这些美丽的天神，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具有神秘感。再加上天花、宝珠遍满虚空，显得满壁风动，这是龟兹壁画的一大特色。这幅大型飞天是克孜尔尕哈壁画中的精品。

▲《太子夜半逾城》公元6-7世纪，龟兹风格，克孜尔第110窟主室右壁，临摹者：张广和。

图中太子骑马，下方四天王飞腾托蹄，太子后面是马夫车匿。“梵王帝释令四天王共扶乾陟（马名）拥卫菩萨……菩萨尔时即乘乾陟，时四天王各扶马足。尔时车匿，一手攀鞍，一手执刀，菩萨诸天威力感故，即腾虚空。”（故事出自《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四）。

▲《思维菩萨》公元4世纪中-5世纪，龟兹风格，克孜尔第38窟主室前壁。

本窟主室前壁门上方左右两角处残存两身思惟菩萨，这是门右侧的一身。菩萨头戴宝冠，肩着环钏，项挂璎珞，上身裸露，搭腿坐于束帛座上，右手支颐，左手抚腰，头略前倾，面部已残，身后有花树。这是表现菩萨树下静思的情景。

▲《伎乐飞天》公元6-7世纪，龟兹风格，克孜尔第8窟主室前壁上方，临摹者：赵志田，尚立滨。

主室前壁上方壁画大部分脱落，残存几身伎乐飞天。图右侧这两身飞天，一男一女，肤色一黑一白。上方女性飞天着龟兹装，一手托盘，一手散花，双脚交叉。下方的男性飞天手执五弦琵琶，正在弹奏，身体略弯曲，是下降后抬身向佛作供养的情态。五弦琵琶形制逼真，用酱红色染涂，显得格外醒目。

▲《佛传图》公元6-7世纪，龟兹风格，克孜尔第17窟主室，临摹者：李大伟，刘征里。

本窟主室两壁各绘八铺佛传图，各铺间有边饰分割，该图是其中一幅。每铺佛传图都以高大的佛为中心，四周由天人与所度化人物围绕，一铺就是一个佛成道后度化众生的故事。

库木吐拉风格一改之前的画风，色调以黄、红、咔暖色为主，菩萨也显出女性化的柔美，这是汉文化在龟兹生根开花的结果。 ▲《佛传图》公元9世纪及以后，库木吐拉风格，库木吐拉第23窟主室券顶，临摹者：赵小明。

该窟主室两侧壁各绘两列因缘佛传图，每列三幅。这是右壁上例左侧一幅“迦叶皈依”。图中佛坐中央方形高座上，披袒右袈裟，两肩出火焰，菩萨、金刚及弟子围绕在佛两侧。

▲《图案》公元6-7世纪，库木吐拉风格，克孜尔第207窟主室右壁，临摹者：尚立滨，龙清廉。

图案的色泽鲜艳，层次分明，组合和谐，是克孜尔石窟图案之佳作。上一层是宽幅的波式藤蔓纹。第二层是波式卷叶纹，接着是在表示建筑的枋椽上绘莲花纹，最下层是矛式叶状纹。

▲《八王争舍利》公元6-7世纪，库木吐拉风格，克孜尔尕哈第14窟左角道外侧壁，临摹者：袁庭鹤，李大伟。

画师把战马画得头小、颈直、身短、腿长，并着重勾出膝和胫骨，特别重视骨骼的表现。再加上适当的晕染，显得马匹劲健有力。画面优美，色泽谐调，是龟兹壁画同类内容中的杰作。

▲《佛与菩萨》公元9世纪以后，库木吐拉风格，库木吐拉第13意主室券顶右侧，临摹者：戈栋果。

该窟为纵券顶中心柱窟，窟顶的画面剥割严重，这是右侧残存的佛和菩萨像。现可见3排，每排之间以流动的云纹相间。此画为比较完整的中层，画中四尊佛两侧各跪一身菩萨，组成一佛二菩萨围像。佛座下面彩云浮动，佛上方，天花飘舞，天乐腰鼓、笙、筚篥、阮咸和琵琶系着红绿色飘带，随风荡漾，不奏而自鸣。整个画面表现出一派佛国净土世界的欢乐祥和气氛。

北魏时期，佛教石窟艺术在敦煌形成气候并开枝散叶，挟浓浓的汉风反哺西域，其色彩不同于龟兹及之前的一色青绿，也不同于库木土喇的一色暖调，呈现出色彩的多样性，绘画题材则从单一的宗教题材扩展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纹样则出现更多典型的汉地纹样，有的纹样甚至延续了先秦以来的风格，如祥云纹，如意水云纹等。 ▲《主室壁画》公元7-14世纪，敦煌风格，库木吐拉第15窟主室正壁和券顶，临摹者：霍熙亮。

第15窟是券顶为纵券式的中心柱窟，这是其正壁和券顶。正壁上部绘华盖，华盖上方莲花衬托着摩尼宝珠，光焰闪烁。下端惟帐悬垂，缝缀着排列整齐的彩铃和珠饰。中间穿插着飘动的摇鼓、排箫等天乐，两侧各翱翔着两身供养天人。前面的体躯舒展，披帛后扬，或捧盘，或散花，后面的双腿跪于浮云中，惟妙惟肖。佛头光、身光中的团花和卷草图案，色泽鲜艳，富丽堂皇，券顶中脊有莲花、流云，两侧是禅定千佛。

▲《供养比丘》公元8-9世纪，敦煌风格，森木塞姆第44窟右甬道内侧壁临摹者：龙清廉。

紧紧相挨的六身比丘，以红色和赭色田相袈裟相间，除第二身外，其余五身均在合掌向佛致敬。

▲《阿弥陀经变局部》公元7-8世纪，敦煌风格，库木吐喇第14窟主室正壁，临摹者：崔谷平等。

该窟为纵券顶中心柱窟。主室正壁绘一幅大型的阿弥陀经变画。阿弥陀佛坐中央，两侧观世音、大势至菩萨肋侍，四周菩萨、天人围绕。虚空中，天花乱坠，各方诸佛坐莲驾云前来赴会。画面宏大，气势磅礴。位于画面左上方的两身飞天跪于彩云上，捧花盘前来供养，石绿、土红、白色的披帛向后上方飘扬，七宝诸树雨无量香华，一派佛国净土的美妙情景，画中的如意卷云是典型的敦煌风格。

▲《阿弥陀经变局部》公元7-8世纪，敦煌风格，库木吐喇第14窟主室正壁临摹者：崔谷平等。

经变画是中国佛教壁画一个最重要的部分，顾名思义，经变画就是将佛经故事绘成图画。古代中国多数人为文盲，外来的佛教典籍很难在民间流行，佛教的传播一是靠讲经的口口相授，二就是靠人人都能看得懂的经变画，其目的就是让信徒看图而知佛，看图而识经。

菱格纹故事则是经变画中的一朵奇葩，将一个复杂的佛经故事分解成一幅幅的菱格画，和现代的连环画绘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菱格纹故事》公元4世纪中-5世纪末，敦煌风格，克孜尔第38窟主室顶。

这是券顶右侧壁画的局部，上连天相图，下面一排为本生故事画。内容有：慕魄太子本生、大意本生和弥兰本生等。最下一排为因缘故事，内容有梵志燃灯供佛缘等。在菱格画上方，天相图两侧的空间，又绘出小型菱格，点缀有羊、鸟、鹿等动物，既填补了空间又加强了装饰效果。

壁画是人类艺术创造及表现的重要形式之一，是各个时代辉煌历史的见证，作为中西方文明互鉴与交融的印记，龟兹壁画既映照出古代文明的璀璨辉煌，也启迪着和谐共处美美与共的未来。
壁画临摹品是原作精神的再现，是对文化遗产的一种传播，是向世界介绍龟兹壁画的一种途径，是古代壁画艺术文化在我们现代多样化的展现。
停下来，倾听它的诉说，了解它的前世今生……，与先人对话，给今人启迪，这就是龟兹给你的最丰厚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