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1章 嫌脏你就滚出去</p><p class="ql-block"> 行刑的枪声响起之前，恍惚的刘卫东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四九城里的郑家。</p><p class="ql-block"> 郑君，那个衣冠禽兽正站在他面前，向他露出斯文却禽兽的笑！</p><p class="ql-block"> “没错，你那养父母全家，都是我烧死的。</p><p class="ql-block"> “两个老家伙临死前，喊着居然是你的名字，而不是我这个亲儿子。他们真是，活该去死啊！”</p><p class="ql-block"> “我让唐大蛤蟆抓了你那个漂亮老婆，原本想享受一番，可惜，那女人烈得很，趁我们不注意挣脱开，抱着你那死闺女跳河了！”</p><p class="ql-block"> “哦，对了，抓你老婆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那个一岁多的女儿摔死了。</p><p class="ql-block"> 脑浆溅到了我的鞋上，真的很恶心。”</p><p class="ql-block"> 那畜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刘卫东灵魂的最深处反复烫烙，痛彻心肺！</p><p class="ql-block"> 可是刘卫东的亲生父亲，郑家家主郑光荣，面对养子郑君这滔天的罪孽，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谁没犯过错？改了就好。”</p><p class="ql-block"> 冷血的家族、兽性的亲人！</p><p class="ql-block">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发誓，永不踏入郑家半步，并要亲手将郑君那王八蛋千刀万剐！</p><p class="ql-block"> “砰……”枪声响起。</p><p class="ql-block"> “啊！！！”</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狂吼着惊醒，猛地坐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并没有华京郑家，那畜牲也不在眼前，只是一个梦！</p><p class="ql-block"> 梦是飘渺的，可那曾经的一切却是真实的！</p><p class="ql-block"> 刻骨蚀心！</p><p class="ql-block"> 意识从混沌到清明，刘卫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经意间转头，却愣住了。</p><p class="ql-block"> 周围墙壁上，居然还糊着旧报纸做墙面？</p><p class="ql-block"> 左侧上方报纸头题上“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几个字清晰可见。</p><p class="ql-block"> 墙上还抠了个格子，里面放了一盏老式的煤油灯！</p><p class="ql-block"> 东墙贴着一张样式古老的年画，那是一个大胖小子抱着一尾红色的大鲤鱼！</p><p class="ql-block"> 大腿上传来了刺痛感，向下看去，是竹编炕席坏了一处，断折的竹篾露了个尖儿，扎痛了他。</p><p class="ql-block"> 坐在长条木头的炕沿上，刘卫东看到炕上的一对柜子，柜门是米黄色的，上面是一幅烫烙画，烫烙的是“岁寒三友”。</p><p class="ql-block"> 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了柜子上面摆着的洋皇历上。</p><p class="ql-block"> 1980年6月21日，夏至！</p><p class="ql-block"> 这是，重生了？</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他拼命地眨眼、掐大腿、咬舌尖。</p><p class="ql-block"> 最后，他终于确认，真的重生了！</p><p class="ql-block"> “真的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悲喜交加！</p><p class="ql-block"> 他还有机会去改变悲惨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脚步声轻轻传来，他转头，呼吸急促、眼神凝固。</p><p class="ql-block"> 高挑的个头，黑粗的麻花辫，秀气清丽的脸庞，黑玉般的眸子！</p><p class="ql-block"> 那是他的妻子沈冰！</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她才十九岁。</p><p class="ql-block"> 一年前，这个十里八村拔头子的大美人嫁给了他。</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都满月了。</p><p class="ql-block"> 二世重逢，刘卫东的一颗心火热了起来，刚要说话，沈冰却先开口了。</p><p class="ql-block"> 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递过来一叠写满字的稿纸。</p><p class="ql-block"> “该签的都签完了，包括咱爸妈的，哦，应该是你养父母的，还有我的。”</p><p class="ql-block"> 沈冰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一如她现在眸子里的光，清清冷冷，像冬日寒夜的月色，疏淡游离。</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接过了稿纸，第一眼看到的是，“断绝与养父母关系的协议。”</p><p class="ql-block">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p><p class="ql-block"> 第二眼看到的是，“与沈冰离婚协议书。”</p><p class="ql-block"> 他的心又停跳了三秒。</p><p class="ql-block"> 恍然间，他想起来了，这应该是豪门家主的亲生父亲来接自己回华京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一切，源于二十年前。</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产房抱错，易子而养。</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后，生父认亲，重返华京。</p><p class="ql-block"> 正是他签完了这个协议，跟着生父回去了华京，然后，接下来的几年里，才有了上一世无比惨烈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做为超忆症患者，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之后的每一个细节！</p><p class="ql-block"> 深深地呼吸，强抑上一世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抬头，他看到了那个趴在沈冰怀里吃着手指的白胖小丫头，她在冲着他咧着小嘴在笑！</p><p class="ql-block"> 她还活着，真好。</p><p class="ql-block"> 视线上移，看到的是沈冰的脸。</p><p class="ql-block"> 眸子漆黑如玉，原本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是如此的寡淡冷漠，看着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男人。</p><p class="ql-block"> 甚至那眼神里还有一丝解脱。</p><p class="ql-block"> 是啊，解脱！</p><p class="ql-block"> 上一世的自己，做了太多伤害她的事情，确实不是人！</p><p class="ql-block"> 外面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沈冰向外看了一眼，抱着孩子上炕面对墙角而坐，沉默着，仿佛要将自己隐没在烟尘中。</p><p class="ql-block"> 院门外，一辆伏尔加轿车在两辆212吉普车的前后拱卫下，开进了宽敞的院子里，停在了门口，几个人下车向着屋子里走来。</p><p class="ql-block"> 门外，养育他二十年的父母刘山和赵翠红紧张地小跑着迎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这也让刘卫东的呼吸急促了一下。</p><p class="ql-block">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郑光荣来了！</p><p class="ql-block">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衣着雍容华贵，可双唇轻薄、颧骨高耸、鼻梁起节，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人。</p><p class="ql-block"> 那是郑光荣的妻子，叫田颖，但她不是刘卫东的亲妈。</p><p class="ql-block"> 因为刘卫东的亲妈生下他之后不久早逝，郑光荣续弦再娶。</p><p class="ql-block"> 抱错互换的郑家养子郑君那畜牲因为忙着所谓的家族事务，并没有来。</p><p class="ql-block"> 门外，老实憨厚的父亲刘山面对着华京里来的大人物，局促不安地弯着腰，卑微地、小声地道，“你，你们来啦……”</p><p class="ql-block"> 可是郑光荣两人理也不理，径直走进了屋子！</p><p class="ql-block"> 刚一进屋，田颖就捂住鼻子，娇声娇气地道，“哎哟，好大的灰啊，真呛人。”</p><p class="ql-block"> 郑光荣站在那里，眉头紧皱，环视了一圈儿，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坐在炕沿上的刘卫东身上！</p><p class="ql-block"> 他的眼里有一丝嫌恶涌起，却尽量克制。</p><p class="ql-block"> “对、对不起，农村灰大，我掸点儿水压压灰。”</p><p class="ql-block"> 养母赵翠红羞惭地道，仿佛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赶紧去外屋地去拿水瓢舀水。</p><p class="ql-block"> 这让刘卫东的眼神抽紧了！</p><p class="ql-block"> “你，你们坐！”</p><p class="ql-block"> 养父刘山略弯着腰，卑微且小心翼翼地道！</p><p class="ql-block"> 田颖嫌弃地一撇嘴，“这么脏，怎么坐呀？”</p><p class="ql-block"> 掀动鼻翼，她又一惊一乍地叫道：“哎哟，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啊？臭哄哄的，跟猪圈一样。这是人待的地方吗？”</p><p class="ql-block"> 刘山和正要掸水的赵翠红低下了头去，可面对这赤裸裸的羞辱，他们只能无助地低下头去，不敢还嘴哪怕是一句——这可是华京来的大人物呀，人上人，万万得罪不起。</p><p class="ql-block"> 眼见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养大的养父母被这般羞辱，刘卫东心下间怒火“腾”地蹿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上一世，为了富贵荣华，他装聋作哑。</p><p class="ql-block"> 这一世，必须重新做人，他绝不能忍！</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一下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田颖：“嫌脏你就滚出去，没人请你进来！”</p><p class="ql-block"> 一句话出口，屋子的氛围瞬间凝固。</p><p class="ql-block">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刘卫东。</p><p class="ql-block"> 田颖，那可是郑光荣的妻子，也是刘卫东的后妈！</p><p class="ql-block"> 他敢对她，这样说话？</p><p class="ql-block"> 还想不想回华京了？</p><p class="ql-block"> 田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刘卫东，满眼的不能置信。</p><p class="ql-block"> 稍后，她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跺着脚扯着郑光荣的手臂尖叫道：“老郑，你，你这个儿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简直，简直就是个畜生啊！”</p><p class="ql-block"> 刘卫东一步跨到了她面前，眼中喷火地盯着她：“你再骂一句？”</p><p class="ql-block"> 一米八多的个子，常年打架练就的壮硕身材，他像一座要爆发的火山矗在那里，阴影笼罩田颖！</p><p class="ql-block"> 田颖不由得惊惧倒退，站在那里跺脚尖叫，“老郑，老郑，你这个混账儿子想打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