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行程本无它，然而人力有时竟能胜过天算。我们一行六人，原以为今日的佛罗伦萨之行要浪费半天时间去奥特莱斯（THE MALL购物村）购物，但在任领队和其他团员的努力协调下，竟然心想事成取消购物之行往比萨去了。大巴行得很快，窗外的意大利乡野如绿绸般滑过，到比萨后换乘景点小火车直接上去，走过一片绿地首先看到洗礼堂，另一边就是主座教堂，只见那塔斜刺里插在教堂与洗礼堂之间。它比我想象中矮小许多，且斜得也不厉害，但走近了看，那斜势便显出力量来，仿佛随时要倒，却又千年不倒。 </p><p class="ql-block"> 塔下人声嘈杂，各国语言如煮开的粥。日本人、美国人、德国人，皆在此处摆弄姿势，与斜塔"亲密接触"。游客们摆出各种推，拉，踹，抱，亲塔的姿势，与塔合照。还有背靠塔基，假装被塔压弯了腰的。我想，这塔若真有知觉，必不堪其扰。然而它只是静默地斜着，任人推抱压踢，显出极好的涵养。</p><p class="ql-block">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大家瞬间进入拍照模式：</p><p class="ql-block"> 钰和郦是团队里的“技术担当”，拿着手机，指挥着众人的站位和表情。钰半跪在地上，手机几乎贴地，仰拍的角度让斜塔的倾斜感更加夸张。郦则像个导演，不停地喊：“裴！头再抬高一点！傅，别那么僵硬，放松！” </p><p class="ql-block"> 郦对细节极其挑剔，非要等大家摆拍的姿势无懈可击，才肯按下快门。钰则耐心不足，喜欢抓拍自然瞬间，比如肖撩头发时的眼神，或者裴扬起下巴时的侧脸。 </p><p class="ql-block"> 裴是六人里最讲究仪态的一个，拍照时绝不低头，绝不驼背，下巴永远微微抬起。她不喜欢搞怪姿势，只喜欢侧身站立，抬着下巴，眼神淡淡地望向远方，仿佛在思考人生哲理。</p><p class="ql-block"> 傅是六人里最不喜欢照相的一个，一说要拍照时总是不自觉地往旁边躲，实在没办法才站出来，说一声：“嗨，到此一游！”</p><p class="ql-block"> “傅！笑自然点！”钰从镜头后探出头喊。 “你这样——”裴教她：“欸——依——”，傅终于憋不住，噗嗤笑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肖是那种往镜头前一站就能自动对焦的存在，平时嘴巴喜欢涂得像红嘴欧一样。她单手扶着微微倾斜的塔身，肩线舒展，脖颈拉出一道天鹅般的弧度。而且动作转换自然，分分钟就能出一堆大片。</p><p class="ql-block"> 轮到郦当模特时，画风突变。她甩开当摄影师时的干练，忽然就没了骨头似的倚在栏杆。一会儿撩头发，一会儿扶腰，抱着斜塔温柔亲吻，连斜塔的线条都被她衬得僵硬起来。 "太做作了！"钰笑得手抖。 </p><p class="ql-block"> 杨对色彩搭配特别有感觉，每日的衣服搭配得很和谐，今天有样学样的把一套姿势都做完之后，最后来了一张大片：她背靠斜塔，一条腿微微曲起，身体微微前倾，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自己的发梢。黄色的外套在阳光下分外鲜艳。连钰都忍不住吐槽："你这张都可以上杂志封面了。"</p><p class="ql-block"> 比萨斜塔始建于1173年，刚造到第三层就开始倾斜，工程师们试图修正，结果越修越斜，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世人皆笑其斜，而斜塔却因此成名，每年招徕游客无数，赚得盆满钵满。世间事，往往如此。</p><p class="ql-block"> 关于伽利略在此做自由落体实验的传说，学者们多有争议。但人们宁愿信其有，因为这故事实在美妙——一个科学家，站在斜塔上，同时落下两枚重量不等的球，它们却同时着地，打破了亚里士多德的教条。"伽利略名传四海，自由落地试真章"，科学的精神，大约就在这敢于质疑与实证之中。斜塔因此不仅是旅游景点，更成了实证精神的象征。</p><p class="ql-block"> 1990年代，工程师们为拯救日益倾斜的塔身，想出了"以斜治斜"的方案——从塔基较高的一侧抽取土壤，让塔身缓慢回正。这法子奏效了，塔的倾斜度从5.5度减至3.97度，据说可再稳三百年。这工程衍生出一句妙语——"倾斜中求平衡"，倒像是人生哲理。</p><p class="ql-block"> 阳光将斜塔的影子拖长。游人嘈杂，但塔显得愈发静穆。我想，这塔之所以动人，不仅因其斜，更因其在斜中求存千年。世间万物，完美者少，缺陷者多。能在缺陷中活出精彩，才是真本事。</p><p class="ql-block"> 归途上，同行人仍兴奋地讨论着各自与斜塔的"亲密接触"。我独望窗外，想着那斜塔此刻必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安静地斜一会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