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琴声

了无痕

　　今年三月初，贵州还不见春天的影子，寒冷依然未退去。恩师疏桐、栖梧领着我们几位弟子及学生（本无 本素 本然 本音），穿行在大方郊野的山间。说要给汪老寻个避暑之地。最终，师父择定了离大方县城不到五公里的清虚洞。洞窟深邃，钟乳石如倒悬的琴弦，水滴从高处跌落，在幽静中碎成清越的回响，虚实相应，俨然一副水墨丹青，更如一床天然的古琴，正于云贵里轻拨慢捻。师父说，此地清幽避暑，待今年夏天，便接汪老来此消夏。我们心中便存下了一团期待的暖意，盘算着如何迎接汪老，如何以膜拜之心听汪老抚琴于这洞天之中。

今年四月初，我们陪师父去赴洞天琴苑汪老亲授班习琴。然而，我们刚到太湖西山老王家时候，却惊闻老先生前日不慎跌跤，已经住院。师父伫立檐下，眼神空茫地投向太湖西山湖水，怅惘得如同琴弦骤断，余下绵长而无声的虚空。而我们拜见汪老那扇门终究是咫尺天涯，竟成了刻在我们心头永久的缺憾——未曾谋面，一睹先生抚琴的丰神，便是永恒无法弥补的遗恨。

师父疏桐一生心魂所系，辞去万人羡慕的公职（尽显魏晋文人之风范）。将精力付于那七根弦上。她倾慕汪老琴风，称其清雅如兰，淡泊似水，渺渺然若有太古之遗响。为了追寻这份琴踪，师父多年踏遍山水，直至在一个汪老门生处终于觅得先生隐逸的踪迹。师父便不顾关山迢递，远涉千里，只为拜入门墙，学习那几近绝响的丝弦琴道。琴声里，师父曾对我说，她总在追寻汪老手指拨动之间流出的琴道，那韵味清冷如月下流泉，又仿佛缭绕不散的太古遗音，直指人心。

噩耗终是传来！！汪铎先生于五月二十七日午时仙逝。师父闻讯，默然无语，只匆匆收拾行囊，便孤身踏上了奔往太湖西山的哀程。而我们愿师父一路平安 ，羽化登仙的汪老一路保佑……。

汪老琴音已化作太湖的烟波和澹澹湖水……。 清虚洞中，师父计划为先生虚席以待的琴案，如今空置着，案面悄然蒙上了微尘。人世间多少精诚所至的约期，竟终成永久的错过：黔山空待，清虚沉寂，余下的只有水珠滴落在洞中石阶上的轻响，如寂寥的琴音在空旷中反复低回——那声音，分明在代替我们追问：琴弦上流淌的太古遗音，如今谁又能接续，谁又能传递？

先生仙逝，琴音渐渺，如云中之鹤，踪迹隐现于天穹；那弦上流转的清韵，早已刻入山石，融进流水，化作天地间一脉无声的绝响。空寂清虚洞中，水滴击石如钟磬，声声清越，那回响仿佛已非人间之物——它凝着先生风骨，回荡于千仞岩壁之间，如太古之音，沉入后辈的心魂深处，成为琴人血脉中永续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