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结婚缎被面儿

老右玉

作者结婚缎被面儿 上世纪50年代

　　1980年12月29日我与爱人曹爱在天津河东区正式办理了结婚手续。随之，战友们帮我购了10斤花生，制了10斤糖蛋蛋，买了一篓苹果，批了一条恒大香烟。1981年元旦晚上，部队首长为我们举办了简单婚礼仪式，参加者不足50人，热闹不达两小时。第二天，回请大家喝了喜酒，吾一辈子的婚姻大事也算完成。
其实，按我父母当时的意愿，他们同意我在部队结婚，但婚礼一定要办得像模像样，不能太寒酸。因为兄弟姊妹六人中，我为老大，下面四个妹妹，最小的是弟弟才几岁。按照老家习俗，长子婚礼一般办得要隆重些。为此，1980年冬天，父亲在老家东抓西借硬是凑了2000元。不难想象在那个年代，让一个农民父亲筹集这样一笔巨资，那是何等不易。后来，当父亲到天津把钱交与我时被我拒绝了。
说实在话，那时自己本来没攒几个钱，买了些结婚实用的碎小东西，便把钱花的净尾儿毛光。可是一生一世，结婚一场，不给爱人买套新衣服，恐怕也说不过去。于是，自己临时从老乡那里捯搭了50块，上天津百货大楼花了37元，买了一身灰麻处眼的婚礼服。婚后，爱人知道父亲带的钱一分没让她花，多次责怪我，我内心也很自责，我承诺待日子好了一定加倍补偿她。

作者结婚证1980年12月29日

　　婚后没几天，我休假回老家过春节。父母仍然坚持再摆几桌酒席，亲朋好友聚在一打打红火一下，我没同意，自己知道兄弟姊妹多，家庭经济状况又不太好，办酒席是要踏饥荒（欠债）的。

部队结婚，我本人没花几个钱，也没要家里半文钱，虽说办得草率简单些，但回到家，我和爱人同样感到新婚后那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那年，家里小雪期间就杀了一只40多斤的栈羊，可家人却一冬天没炖过羊腥荤，全给我们留着，我们到家后，天天不是炖羊排，便是包羊肉扁食（饺子）。另外，本家族的婶婶大娘们按照传统习俗，轮着请我们吃结婚“喜头饭”，因我们门户较大，吃请从腊月廿三直到过了破五节。
至于装新行李，一入冬母亲便为我们准备的妥妥儿的，她找亲友们挪对了布票棉花证，给我们缝了三面新的两套结婚行李，其中盖窝一床是笨布的，绿底红荷花。另一床是软缎的，红底金牡丹，还有数只凌空飞翔的和平鸽，不用问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货，因为鸽子是抗美援朝的时代特色，盖窝里子一戳水是纯白棉布的。
对于结婚盖窝颜色的搭配，布料的选择以及图案的挑选，母亲虽事先没征求过我们的意见，但我能看得出她是动过一番心事的，是严格按照传统做法行事的，我也能读懂她其中的意思。盖窝里子用纯白棉布做，意思让我们不离不弃，白头偕老；而盖窝面一红一绿、红绿相间，寓意着红男绿女、成双成对的美好愿景，一粗一细，意思是光笨布的不讲究，光软缎的不受用，要想日子过得好，必须粗中有细，细中有粗。此外，传统的富贵牡丹、艳丽的夏季荷花、翱翔的和平鸽子，它们不仅寓意着和和美美，吉祥如意，还寄托着老母对我们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这让我想起在古老的《书仪》中，司马仪曾说过：“铺床之俗，虽古无记载，然今日民间通用，不可或缺。”由此可知，结婚盖窝在古人心中早已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临近过年，我的家乡，天气是最寒冷的，夜间气温一般都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每当吃罢黑将来饭，母亲护能拾掇下碗盏，便从耳窑跑过东窑，她先用鸡翎掸把炕油布掸获一遍，再用半干不湿的毛巾通匀擦洗一回，然后把两卷行李挨着捂开， 当我们脱掉衣裳，钻进盖窝圪筒筒，热乎乎的，没一丝寒意 ，感觉温暖如春，这舒适惬意的温度，不单是火炕带来的，而是妈妈亲手制造的。
父母大人对于我们的装新行李，不仅制办周全齐备，并且下手的时间也是由来已久，早在我四岁时，二位大人便为我准备了一床结婚缎被面。在我当兵以前，我大（父）曾多次跟我叨拉过缎被面的由来。
他说，刚解放不久，1953年他便参加了革命工作，在本玉井乡当了秘书，那个年代，乡秘书事无巨细啥也管，全乡17个生产大队，那家媳妇生了小孩买红糖，那家老人去世买麻纸，那家孩子结婚领布票等等都离不开他的手。加之玉井又是山阴县的山区大乡。所以，一年四季他都忙的不可开交，虽说乡离我村只有十三里，可他很少有功夫回家。
他当秘书期间，正是国家经济十分困难，物质非常紧俏的年月，老百姓买什么都是凭票供应，凭条子购货，包括置把咸盐，灌二两煤油，供销社都凭乡里的介绍信，平时上头所供物质多是一些针头线脑等日用小商品。像盖窝面、褥面也算稀罕的大件儿，年底一个乡也分配不了几床。1957年年底，上面只给玉井乡分配了一床牡丹花鸽子纹的缎被面，乡里的副职们知道这一消息后，都跟边会举书记打了招呼，这个说侄儿结婚需要它，那个说外甥娶媳妇就差它，搞得书记没办法，也不知该给谁，最后书记召开党委会，党委成员们一致认为，论工作乡秘书一年最辛苦，奖售给贺喜大家没争议。
据我父亲生前回忆，这床缎盖窝面是他当秘书期间，分配给玉井乡最漂亮的一床，图案吉祥、针法精细、色彩艳丽、缎面细腻、柔滑亮光、人见人爱。虽然当时家中四口人黑褿污烂只揪撅着两床破盖窝，但母亲没舍得用它再做一床，她执意要把它留下来，将来为儿子缝装新盖窝。
往后的日子中，她把那床花卉和平鸽缎被面视为家宝，一年一晾晒，晒前总要把铁丝反复擦摸，然后再用旧报纸包裹住铁丝，生怕弄脏。晾晒的时间总要选择在上午10点以前，下午四点以后，担心日头毒时会掉色。她害怕喂虫咬，年年更换苦豆包。精心呵护了23年，1980年我结婚时，妈妈才亲手为我缝了这床装新缎盖窝。
时过几十载，我仍然将这宝物，完好无损地抬裹下来，不单单因它是自己爱情的见证，更重要的是它凝聚了我大大辛劳的汗水，倾注了我母亲深厚的情感。再有，我的结婚盖窝面是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经过乡党委集体研究奖售我大的，也许，有人会说，量为个盖窝面还值搂开个党委会。然而，特殊年代往往会发生一些让人们不可思议的特殊事情，这事儿绝非仅有，但也十分稀少。因而，它对我来讲更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值得我永远收藏下去，将来再把它作为传家宝留给自己的儿孙后代。
2016年8月5日于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