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涼這件小事。

星月暖暖

‍‍文字丨誰最中國‍首/封面丨@新向芽RAY ‍天气像个坏脾气的小老头，这几年越来越古怪了。‍‍3月，北京刚突破30℃，创了建国以来的新纪录，几天后就下了场冬天都不常见的大雪。‍‍4月，上海又遇到了史上同期最热的上半个月，提前50多天进入了夏天。‍‍到了6月，早晚还算凉爽，可中午的大太阳一发力，热浪又来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一想到气温就快要突破40多度，难免担心避暑的问题。‍‍电风扇和空调虽好，一直吹逃不了头痛脑热。‍经过我们的观察和实践，反倒是古人发明的一些避暑方法，格外地舒适、清新和自然。‍‍关于乘凉这件「小事」，古人还真有发言权。 ‍说到避暑，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有个凉快的去处，光待着就不热了。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古人围绕建筑下了不少功夫。‍‍像是唐代时，赶上了难得的「温暖期」，天暖和，农产量就高，经济和文化也获益不少。可到了夏天，高温炎热也在所难免，杜甫离开长安时就曾感慨：“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所以从唐太宗开始，皇家一直研究避暑的法子。那座承载着大唐盛世的大明宫，最初就是李世民为李渊建的乘凉寝宫。 仇英《松亭试泉图》（局部） ‍到了唐玄宗执政，有点小胖的皇帝格外怕热，逼得匠人们终于找到了门路。‍‍据《唐语林·豪爽》记载，有一年酷暑，李隆基请陈知节到刚建成的「凉殿」谈话。陈知节一进殿，只见水流被引到了屋顶，水流又沿着屋檐飞泻成帘。再配合殿内的水车扇风，他竟感觉“座内含冻、四下生风”。‍‍被赐坐石榻后，又从身下传来一股舒爽的凉意，一身暑气全褪的陈知节，感觉自己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打这起，唐玄宗同款凉殿就成了长安的「爆款」，权贵和富户们纷纷效仿，并且以风雅的「自雨亭」为名。 王振鹏《大明宫图卷》（局部） ‍不过大兴土木的建一座「空调房」，对老百姓来说实在太奢侈，那还有什么更接地气的方法么？‍‍从汉代开始流行的「窟室」门槛就很低，在自家地皮上挖一处深井，再堵住井口，地下的阴凉便能消解一部分炎热。‍‍明清时，南方的宅院又研究出了「地窖」和「井房」，用井水天然的冷气清热，比光秃秃的地下室效果又好上不少。 《宫沼纳凉图》（局部） ‍还有一种方法，其实早就扎根在了我们的生活中：中国的传统建筑，在格局上讲究引「穿堂风」，通过高墙窄巷、天井回廊来引导气流，从而吹起一阵阵清风。‍‍苏州的园林在设计上再进一步，水池、绿竹和芭蕉都能稍微调节气候。‍‍像是拙政园的「梧竹幽居」，就是一处半人工、半天然的避暑胜地。白居易称赞它：“何以销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 图丨@橘涂初四 ‍如今，虽然不少人住进了高楼，可房子的朝向、格局，还是大多遵循古法。所谓「南北通透」，便是屋内有南北空气的自然流动。‍‍打开窗，那阵凉爽的「穿堂风」，是古人赠予我们最好的夏日礼物。 ‍如果光有建筑还不够凉爽，别急，一大堆清热的器物即将来袭。‍‍大名鼎鼎的战国曾侯乙墓，曾出土过一件青铜器，外面看像是祭祀的器物，内部却分为两层。专家们翻阅《周礼》才敢确定，它就是传说中的「冰鉴」。‍‍古人在外层放上冰块，里面放些食物和水。把它搁在屋子里，本身就呼呼冒冷气，热急了还能来一口凉食或者冷饮。‍‍原来早在战国，先民避暑就用上冰箱了。 「战国铜冰鉴」资料图 ‍能凭空起风的扇子主打接地气。‍‍考古证据显示，4、5000年前的中国人，已经用上了简易的竹扇。日常点火、驱虫、扇风，都离不了它。‍‍到了汉代，丝绢配竹木柄的团扇成了流行风向标，这种扇面又大，拿着又轻盈，还能在扇面作画的扇子，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工具。‍‍几千年来，扇子一直是老百姓最亲近的乘凉工具。哪怕到了今天，天只要不是太热，最好用的还是折扇和蒲扇。 李嵩《骷髅幻戏图》团扇画 ‍还有一些清热小器物，可以根据需要随机搭配。‍‍比如书案上水晶和玉石的镇纸，不仅把书房装扮的风雅，夏天还可以紧急去热，只需握上一会儿，凉意就能顺着手心布满全身。‍‍从宋代开始流行的瓷枕，硬是硬了点，却是古人卧榻之上难得的清爽，若是天热的离谱，还能注入冷水，保持一宿的凉意。‍‍李清照在《醉花阴》中写“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除了心情薄凉，消暑的瓷枕应该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图丨@半缘君 ‍最后一种小工具，跟抱枕有异曲同工之妙，古人将竹子编成中空的圆柱，表面留下网眼，夏天可以抱着或者倚着入睡。‍‍根据「穿堂风」的原理，风顺着竹子的小孔，直接能吹进怀里，别提有多舒服了。‍‍苏轼亲切地叫她「竹夫人」，应该是爱到深处了。 ‍中医讲究内调+外调，传统武术也有内外兼修的原则。所以体外凉爽了还不够，身体内部也跟着降温，才是从根儿上避暑的方法。‍‍先来一盘新鲜的时令水果吧——秦朝就有的甜瓜、五代时引入的西瓜、唐代宫廷消暑的杨梅和梨，配合「冰鉴」或者清冽的井水，一口下去暑气能消一大半。‍‍若是有幸来一口长安最稀缺的荔枝，又凉又甜又软的口感，怕是一生难忘。 赵佶《写生翎毛图》（局部） ‍可想凉到透、凉到爽，还得祭出老祖宗的聪明才智。‍‍唐代的「酥山」，先将奶油加热，淋到山形的容器上，再放进冰窟里冷冻。拿出来点缀些鲜花，活脱脱就是「古典」的奶油冰淇淋。‍‍宋代的「冰雪冷元子」，取绿豆、白糖、果汁等食材一同加工，再和冻好的冰球一起放进冰水里。听着就凉爽，吃起来更是沁人心脾。‍‍根据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冷元子」在汴京的市面上就能买到，可谓唾手可得的冷饮。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局部） ‍药饮和凉茶更是独门绝技。‍‍从商周开始传承，到清代已经趋于完美的酸梅汤，由乌梅、山楂、桂花、冰糖煮制，比现在的「酸梅晶」喝着还要清凉、过瘾。‍‍《道咸以来朝野杂记》里介绍：酸梅汤不仅在民间最流行，连乾隆喝完都要写诗称赞。 李嵩《桐荫对弈图》（局部） ‍此外，古籍中收录的菊花茶、金银花茶、竹叶茶、薄荷茶，以及宋代就开始流行的绿豆汤，都是老百姓也能喝到的清热饮品。‍‍这份舌尖上的清凉，顺着器官和血管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再配合建筑和小工具，炎炎夏日也不算难熬了。 ‍最后一招，借用的不是外物，而是自然和自己。‍‍天一热，不止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也跟着焦躁起来，当我们压制不住心里的「火」，天气就显得格外炎热了。‍‍所以对不算有钱，但十分有闲的文人来说，有风景，亦能修身养性的林深之处，才是避暑的胜地。要是再有一处自家的小院儿，更是千金难换。‍‍像是有「诗佛」之称的王维，在辋川山谷建了一座天然园林。夏天，“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心随着风景和琴音悠然起来，身体也没感到一丝炎热。 袁江《荷静纳凉图》局部 ‍白居易的手笔也不小，被贬官到江州时，在庐山兴建「草堂」。江西的深处，不仅有文人意境，还有极灵动的山水。‍‍闲来无事，他便在自家的草堂中“仰观山，俯听泉，傍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每天沉浸在这样宜人的景色中，别说是夏天的炎热，就连纷扰的尘世都好像与他无关了。 ‍上述的消夏之道，当然有美学和科学的交融，更多却是体现了古人「天人合一」的生活哲学。 ‍借自然之物避暑，不止是对抗炎热，更是一次精神的修行。 ‍所谓「心静自然凉」，那一把蒲扇、一处雨亭、一口凉粥中，其实暗藏着中国人对自然的敬畏与诗意的栖居。 仇英《独乐园图》（局部） ‍想起「诗仙」李白，不光作诗飘逸，避暑的方法更是一绝。‍‍他在《夏日山中》写：“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大热天他连扇子都不爱用，就这么逃出城市，脱光衣服，跑进青山绿水中吹风。炎热的夏天，掀不起李白心中一丝涟漪，反倒是让他找出了新的意趣。‍‍我们要是能有这份松弛感，今年夏天哪怕再热，也会在清凉的心境中“尽洗却、人间暑气。” ‍‍朗读打卡：269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