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墩村的海鲜市场

踏雪追痕

《 外墩鱼市记》

作者-少爷

自文昌驱车返海口，车窗外风尘渐染，人亦疲乏。车子倏忽停下，路边闪出一块招牌：新埠岛外墩村海鲜市场。我心中一动，便拔腿下了车。

一入市场，人声如沸，水气如雾，各种气味翻腾弥漫：鱼虾之腥、海藻之咸，裹着摊贩们热情的叫卖声，扑面而来。我踱至鱼摊前，目光被仓鱼所吸住。鱼贩利落地从水中捞出两条仓鱼，鱼尾一甩，溅起的水点便凉丝丝地贴到了我的脸上。“阿弟，看看这鱼，眼睛多亮呀！”鱼贩笑着道。他话未说完，我已伸出手指轻触鱼身——冰凉滑腻，鳞片微颤，仿佛还存着深海最后一丝活气。

讨价还价如一场言语的角力，在腥咸的海风里你来我往。最终仓鱼入袋，八爪鱼也蜷缩着身子，吸盘犹在徒然蠕动，仿佛不甘心离开那片深蓝。海虾则不住跳跃，银光在袋中闪烁不止。人提着这些活蹦乱跳的收获，仿佛也拎起了大海馈赠的整段生息。

厨房里火焰腾起，锅碗叮当碰撞。两条仓鱼，一条炖汤，一条红烧；八爪鱼同辣椒炒肉片一起翻滚；海虾在油中褪去灰暗，如花绽放。菜肴热气蒸腾，香味如灵蛇游动，钻出厨房，牵引着兄弟们围坐桌前。

四五个兄弟团团围坐，杯盘渐渐垒起。酒液倾入杯中，再一饮而尽，那微醺的暖意便从喉头一路燃至心底。人声喧嚷，杯盏叮当，夹菜的筷子在蒸腾的香气里交错翻飞。此时窗外暮色低垂，市声渐稀，唯有桌上灯火与笑语如浪翻腾。烦忧之影，在烟火缭绕与杯盘碰撞的喧哗里，竟如被海风卷走的尘埃，悄然化散。

杯盘狼藉之后，我独自步出屋外。海风扑面而来，挟着远处海潮的呼吸，轻轻拂过耳际。方才杯酒中的欢腾，此刻悄然沉淀在夜色里——原来烟火蒸腾之处，舌尖尝到的不只是海味之鲜，更是人从尘世烦劳里偷渡出的一刻欢愉。

喧嚣固然短暂，然而凡俗人心中所渴求的，不过是在愁烦的间隙，能如此刻般，伸手握住这瞬间的暖意——如仓鱼甩尾溅起的水珠，清冽而真实地触在脸上，便足以在生活的咸风腥雨里，为魂魄添一盏暂泊的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