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黄土高原上,集体生产的号角唤醒着每一个黎明。在这片贫瘠却丰饶的土地上,冬小麦的金色波浪承载着农人全部的希望与汗水。正如古诗所云“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农人们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在四季轮回中谱写着生命的赞歌。</p><p class="ql-block"> 五黄六月,龙口夺食的时节到了。火辣的日头下,银镰翻飞,麦浪应声而倒。一捆捆沉甸甸的麦子整齐列队,在灼热的土地上接受阳光的检阅。车辕吱呀,扁担咯吱,古老的运输方式将丰收的喜悦送往村东头的打麦场。那里,一场关乎生计的“战役”即将打响。</p><p class="ql-block"> 打麦场的老把式,必定是生产队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晨曦微露时,他那洪亮的嗓音便穿透薄雾,唤来各家各户的妇人。她们或抱或挑,将麦捆整齐均匀的排列在麦场中央。不消片刻,整个场院便铺就了一片金黄的锦缎,麦穗低垂,仿佛在向大地行礼。</p><p class="ql-block"> 日上三竿,麦秆在阳光下噼啪作响。这时便要“摊场”了。妇女们手脚麻利地将麦捆解开摊平,铁杈翻飞间,每一寸土地都得到阳光的眷顾。待到正午,四五个碌碡齐上阵,老把式一声吆喝,牲口便拉着碌碡开始碾场。碾场人牵着缰绳,时而收紧,时而放松,碌碡压过的轨迹如同精心绘制的同心圆。</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番碾压,麦粒终于挣脱了穗壳的束缚。“起场”的号子响起,人们排成雁阵,铁杈翻飞,麦秸堆成小山。扫帚与木锨共舞,不一会儿,场中央便隆起一座金灿灿的“麦山”。这时若得东南风相助,便是“扬场”的最佳时机。壮劳力们迎风挥锨,麦粒如雨点般坠落,麦壳则随风远去,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p><p class="ql-block">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为防止粮食被盗,队长会请出那方神圣的“粮印”——一块略呈正方形,背面有长条形手柄,正面阴刻着笔画粗且深的楷书“满仓”“丰收”等字样的木板。他在麦堆周围仔细按压,留下深深的印记。这朴素的防伪手段,却让全村人睡得格外踏实。次日清晨,印记完好无损,晒场的活计便又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晒筢耙过,麦粒铺成金色的海洋;拥板推过,场院泛起丰收的波浪。</p><p class="ql-block"> 仓库里的麦堆同样要打上印记。两把铁锁,分别由保管员和贫协掌管,缺一不可。这不仅是制度的约束,更是对集体财产的庄严承诺。</p><p class="ql-block"> 这方小小的粮印,是那个特殊年代的见证者。它印在麦堆上的不仅是防伪的标记,更是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在物质匮乏的岁月里,它守护的不仅是粮食,更是农人对土地的信仰,对公平的坚守。如今,现代化的农机早已取代了古老的劳作方式,但那方粮印留下的印记,却永远镌刻在黄土高原的记忆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