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哪里？

待我长发及腰

幸福在哪里？ 李家老二因为头大，家属院的人都叫他李大头。 李大头的同学，王家独苗，因为极瘦，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因此得名“王豆芽”。 李大头和王豆芽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他俩都因为长相特殊，被同学们调侃。可能是因为同病相怜吧，没多久，他们就培养出坚不可摧“革命友谊”。虽说俩人都经常被同学们调侃，但李大头明显更惨一些，因为他还有个痴傻的哥。 两家人住的很近，双方父母又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俩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逐渐升温，俩家的关系也随之升温。他们由最初同学情渐渐上升为两家之间的友情。每逢节假日两家人就会约着一起出去玩。李大头和王豆芽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俗话说“头大有宝”，刚刚升入高中，李大头就在学习上崭露头角。无论是简单的题目，还是复杂的题目，只要满分是100，李大头从没考过99。与李大头相反，王豆芽的成绩总是倒数。 刚上高中那会儿，俩孩子还和之前一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两家人也像之前那样，节假日一起去郊游。可日子长了，原本和谐的关系被李大头和王豆芽天差地别的成绩所打破。 小事一件件累计，直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 那天王豆芽像往常一样下楼去叫李大头一起上学，平时王豆芽听见敲门声总是第一时间拎起书包出门。这天，很奇怪，王豆芽敲了足足一分钟的门，屋里也没啥动静。王豆芽有些担心，急忙去找自己爸妈帮忙。 就在一个月前，他们所住的家属院死了一家人，死因是煤气中毒。北方的冬天，大部分普通家庭都会点蜂窝煤取暖，这种取暖方式很危险，尤其是在人熟睡之后，稍不留意就会煤气中毒。 等王豆芽一家急急忙忙赶到楼下，李大头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李大头焦急地嘟囔：“妈，咋忘了叫我起床啦？这次真要迟到了……” 李大头一开门，看到背着书包的王豆芽和王豆芽的爸妈，先是一惊，接着上前拍拍王豆芽的肩膀：“我以为你都走了！” 王豆芽老爸一看没事，尴尬地笑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边说，一边伸手拉着王豆芽的老妈上楼。刚上了两层台阶，又倒回来，递给王豆芽两块钱，道：“你家坐蹦蹦去学校吧，快迟到了！” 俩小伙子背着书包冲出家属院，注定迟到的早晨即使坐上蹦蹦依然会迟到。俩人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竟然默契地相视一笑，好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刚刚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 班主任看到门口站的俩人，走出教室，问明俩人迟到的原因，淡淡地说了句：“回去写800字检讨，明儿早交！” 第二天俩人交了检讨，李大头安然无恙，王豆芽却撞上了枪口。老师把王豆芽留下，先从他书面检讨的字说起，最终落在他惨不忍睹的成绩上。结论就是：学习差，不认真，心眼还不正。 老师料定这次迟到是王豆芽影响了李大头。在此之前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提醒李大头不要和王豆芽走得那么近。 王豆芽听着班主任的批评，越听越生气，而这个怨气不自觉地转向了李大头真。 自此，王豆芽开始刻意地疏远李大头，对班主任更是成见颇深。他开始经常故意不交作业，故意扰乱课堂秩序，经常性被叫家长。班主任每次总会反反复复地重复那几句话：看看人家李志远，学习认真，成绩优异。看看你家王景浩，学习一塌糊涂，还天天捣乱，不能多跟人家学学吗？这样的话听多了，王豆芽和王豆芽的爸妈都莫名的烦躁，俩家人也开始疏远。在王豆芽的心理，这一切的不愉快都源于那次迟到。 转眼，高考结束。李大头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北京的名牌大学。王豆芽也毫无悬念地留在老家读了技校。 毕业后，俩人一个留在北京，一个人留在了家乡。虽说，两个已经没有了交集，但王豆芽依然会默默地在朋友圈关注李大头。 每当王豆芽看到昔日的好友晒出的朋友圈时，心里总会酸酸的，是羡慕，更是后悔！可他心里还憋着股怨气，怨那个迟到的早晨，怨不争气的自己。 李大头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这点王豆芽比谁都清楚！又是一年冬天，不出意外的话，李大头应该还是在北京过年。 腊月二十六，北方的小城下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场雪很大，足足下了一天半，地上、山上、树上全染白了。 腊月二十八，李大头的父亲穿着棉袄，推着李大头的哥哥出门准备年货。 李大头那个智力低下的哥哥，是他的福星。就是因为李大头的哥哥智力低下，厂里才特批生二胎，才有了后来的他。他出生在计划生育管控最严的那几年。 家属院大门口有一个小坡，遇上下雪、下雨天，被踩的结结实实的土地就像抹了层油格外光滑。李大头父亲推着轮椅上的大儿子，一小步，一小步往下挪，走到小坡一半，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轮椅连同李大头的哥哥一起不受控制地向坡下飞去。李大头的父亲赶忙爬起来伸手想要去拉轮椅，没抓住，人也跟着连打了几个滚，摔下小坡。 这一幕正好被刚下夜班的王豆芽看到，他又一次选择帮助李大头一家：先将俩人送往医院，又在医院跑前跑后忙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疲惫的王豆芽半躺在医院走廊的排椅上，走廊尽头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分别多年的兄弟久别重逢，重逢的地点却在医院。 李大头父亲和哥哥已经转到住院部，身体已无大碍。 王豆芽抬头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位昔日好友，李大头并不像朋友圈发的那般意气风发，三十五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深陷的眼窝，黑青的眼眶，布满血丝的眼睛，无一不在诉说着他这些年的辛劳。 “你最近过得咋样？”李大头问王豆芽。 “老样子，上班、下班、陪父母、带孩子……”王豆芽答道。 两个昔日的好友久别重逢，显得有些局促。俩人并排坐在住院部楼梯间的排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挺好的，比我强……”李大头低着头。 “怎么会，你这高材生咋会不如我？”王豆芽哑然失笑。 李大头听了王豆芽的回答，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豆芽，你能帮我照看几天我哥和我爸不？我妈一人可能撑不住……我……唉！我……得回北京辞职，搬回来生活！”李大头试探性地请求。 “你在北京安家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哪有啥家呀，我在北京只能算是贫民，每天都在赚钱、攒钱……我还有个哥要养……” “我看你朋友圈……”王豆芽吃惊地张大嘴巴。 “照片而已，我怕爸妈担心。其实……”李大头顿了顿，接着说：“从小我就特别羡慕你，羡慕你自信、洒脱！而我，总是唯唯诺诺，怕同学、怕老师……每天在别人的脸色里过活……” “我还羡慕你哩！品学兼优，天天被表扬！现在住在北京，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多好！” “哈哈哈……”两兄弟盯着彼此，笑着笑着，就呜呜地哭了！ 总以为幸福是橱窗里的水晶灯，在别人瞳孔里折射出璀璨光棱，却不知自己低头系鞋带时，风正把幸福，悄悄织进你袖口的针脚里。 ——原来幸福是枚双面镜，一面映着别人的烟火，一面凝着自己未察觉的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