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48）：区长拜访烈士家

空谷闲云

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48） 孔令贤著 第二篇摇篮曲 （昔阳1937年12月至1938年5月） 第五章共赴国难 第一节区长拜访烈士家 1937年底的皋落镇，一个300余户1000多口人的村庄，陡然有县政府机关、晋东游击队、769团司令部、冀西民训处诸多单位陆续涌入，人口一下子翻了一番，吃饭、住宿都成了大问题。 抗日战场，军队在前方浴血奋战，抗日政府组织民众支援前方，本是职责所系，义不容辞。地处太行北大门，驻军和地方武装众多，南来北往的部队及地方人员不少，粮食供给本就紧张，还需完成驻河北黄柏坪八路军总医院和驻辽县八路军总部分配的军粮任务，筹粮如同走深山，一山放过一山拦。 为加强后勤供应工作，县委在三区成立粮秣处，配备强有力的党员干部专管粮食采购、核定人数、办理领取粮秣手续，直属三区“动委会”领导。 皋落镇自古集市贸易繁华，但兵荒马乱年间，商贾凋零，市场冷清，采购粮食出现困难，粮秣处常常入不敷出。“动委会”也曾设法下乡募捐，但杯水车薪，难以为继。身为县委书记兼三区区长，赵武成为此昼夜焦虑，压力山大。想来想去，主意定在富户身上。 开始，提倡合理负担，号召富户“有粮出粮，有钱出钱”。经过动员，仅仅红火了一阵子，便渐次偃旗息鼓，陷入僵局。而后勤供应甚紧，赵武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出口号，“倾家救国”，“捐款捐粮抗日”。就是说，除去当年全家用度，其余捐出来，支援抗战。 动别人餐桌上的奶酪，敏感，复杂；把握好力度、温度、适度，很难。 　　赵武成钟情抗战，勇于担当，也善于开动脑子，开拓思路。他懂得，无论局面多么错综复杂，总有其源流根系。任凭工作如何千头万绪，总会纲举目张。大雁高飞头雁领，羊群走路看头羊。打开死结需找绳头，开锁要用钥匙…… 三区的富户，赵武成基本心中有数，多数是由经营农业起家，依靠出租土地、收取租米，多少年反复鼓捣，一点一滴地积累致富。欲要他们出粮出钱，比割肉还疼。然而，家有小大之分，事有家国之别。日本鬼子侵略国土，击碎富户们多少发财美梦。夺取抗战胜利，守护家园，是全体中国人的共同心愿，无论贫富，贵贱。关键在于怎样启发这种觉悟，将其转换成出粮出钱的自觉行动。 反复琢磨，一锤定音。赵武成决定先从铺上富户乔登科突破。 赵武成这样选择自有其道理。其一，乔登科乃烈士乔增禄父亲，儿子牺牲于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屠刀之下，激起老人无比义愤，报仇雪恨的意愿十分强烈。其二，乔增禄乃他表弟赵邦汉的连襟，赵家、乔家有探得到够得着的亲戚关系。其三，他与乔增禄是同窗好友，与乔登科有热络话题。更重要的，乔登科是一方显赫人物，有土地，有房产，耿直，正派，说话一句一个坑。 那天，赵武成专程赴铺上。公事隐去，找了个走亲戚的理由，还提溜了一包太原双合成点心。 铺上在皋落东南，一条山路通河北邢台。赵武成一路走去，旧地重游，不胜感慨。 甫见面，乔登科大喜过望。 “侄儿荣登区长宝座，是赵家祖上懿德，连我们亲戚也觉得脸上有光，蓬荜生辉。朝里有人好做官，从古至今一般般。”老汉捋捋胡子，话赶话地喟叹。 赵武成十分谦恭，“老叔言重了。我当的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官，只有吃苦的份儿，没什么荣耀。增禄兄弟不也是这样，没有得到功名利禄，最后连性命都贡献了出来！” 提起乔增禄，老人一阵沉默。儿子，儿子，那是父亲心头永远的痛啊！ 五年前，乔登科极尽全力供给乔增录读太原国民师范，本想扶持儿子青云直上，光宗耀祖。没承想事与愿违，儿子参加共产党，为反抗国民党特务统治献出了生命。噩耗传来，刚强的老人没有悲泣，没有埋怨。硬是强忍悲痛，赶着毛驴步行几百里，从太原驮运回儿子冰冷的尸体，埋在乔姓祖宗身旁。 　　听着人们对烈士的赞扬，他曾感到从未有过的荣光。也听到有人叹惋，他便竭力找理由为儿子辩白。但说来说去，连他自己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也困惑不解。 上图：革命烈士乔增录遗照。 　　赵武成满怀深情地说，“增录是众人学习的榜样。其实，我们对他并不完全真正了解。” “知子莫如父，我还不了解我的儿子？好读书，不求甚解；认死理，不懂人情世故。”乔登科说着，哀叹一声，“宁折不岢溜，一条道走到黑。这脾气，随我！” “老叔呀，认理，要看认的什么理。增录是为人民大众争取民主自由，反对阎锡山政府的独裁专制。为了这个理，他甚至搭上了性命。” - 赵武成说着，话锋一转，“其实，为人民，为大众，也是千千万万和增录一样的共产党人认的理。” 乔登科听着，茫然写在沧桑的脸上。 赵武成接着说，“八路军打日本，就是为人民大众，为国家民族。要不然，那些南方兵，何苦千里迢迢，抛家别舍，吃尽辛苦，来咱这里抗日！有的年纪轻轻就牺牲了，连尸骨也留在外乡异地。他们和增录是一样样的人啊！” “我就看着那些兵可爱可亲可怜。见到他们，就像见着增录。” 老人说着，眼圈微微发红。 “共产党、八路军和人民群众是一家人。打日本，只有依靠军民团结，相互支援，才能取得胜利，把侵略者赶出中国。” 听赵武成这么说，乔登科有点急不可耐，“侄儿，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反正乔增禄是共产党，我乔登科就是共产党家属。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的命已经和共产党连在一起了。我能为抗日帮什么忙，你吩咐，叔叔照你说的办。” 赵武成看时机成熟，迅速趁热打铁，直奔主题，“老叔，现在正搞倾家救国，捐粮捐款抗战，你能不能带个头，留下家里的吃喝用项，其余都捐献给政府？” 正处于情绪燃点的乔登科，呵呵一笑，“连我都成了共产党、八路军的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出来？” 赵武成高度赞扬乔登科舍家为国的高尚情怀。有这样的开明绅士，有这样的爱国群众，还怕抗战事业不成！ 折返皋落的路上，燕雀在树上喳喳地叫。赵武成喜欢这种鸟叫声，跟他此时的心情一样。（下一篇：《太行门卫》（49）：满腔热血救国的人们） 作者：孔令贤，山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著作：《大寨沧桑》《超越昨天的辉煌》《回望昨夜星》《漫话大寨文化》《孔令贤散文选集》《守望树》《难民村的时代脚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