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旧时光

小前

五十九年前的这张老照片依然清晰，14岁的我手握红宝书，臂套红袖章站在天安门前，它的历史背景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1966年9月后，全国性的大串联运动迅速蔓延开来。

外地赴京者，取“文革经”和接受领袖检阅；北京赴外地者，煽风点火，让革命之火星火燎原。

主席从8月18日开始到11月26日间在北京分八次会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和青年师生大约1300多万。

主席仅在11月间就三次分别在天安门、长安街和西郊机场接见来京学生。

当年的红卫兵大串联运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我们历史上的千载难得之事，我们这辈人是幸运还是不幸，都算是赶上了。

我相信，大串连这几个字有不少人听说过，要是见过，少说也得七十多了，如果去过，甭问，那肚子里的故事一定很多。

在66年9月份，我三姐小学时的同学何某某（何的父亲是我爸爸的老战友，当年从部队转业到兰州）来信跟她说全国开始大串联啦，何某某当时是兰州红卫兵总部的头头。。。于是我三姐就准备先上北京再去兰州，我当时想跟她一起去，可她嫌我太小，是个累赘，坚决不同意带我。。。

到了十月份，学校也有串联名额，记得是每班派一个同学，学校有老师带领集体去。。。我家楼上邻居的儿子和我同届，隔壁班的，他就是班级代表，我非常羡慕。。。心里琢磨着，你们可以集体去，我姐自己也去了，那我还等什么呢？

那时我所在的班级还在原嘉定的城东公社，靠近环城河边的生产队参加秋收劳动，如何联络的同学已印象模糊啦，只记得我和另外四个女同学是在没告知老师的情况下自己悄悄地走的，我们五个人从南翔小站上的火车，我们的北上串联从开始就“一波三折”，火车刚开到安亭车站附近就发生了上海工人造反派卧轨拦车的事，既“安亭事件”，火车被迫停止前行，大批学生被困在车厢内。。。

沪宁线上有一个在地图上很难找到的铁路小站安亭，却在一夜间全国闻名，原因是1966年11月10日，王洪文一伙人制造了“安亭事件”。王洪文是“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的头头，1966年11月9日，王洪文等在上海文化广场召开“工总司”成立大会，“勒令”上海市市长曹荻秋等市委领导到场接受批判，遭到曹荻秋的拒绝。当晚9点，王洪文等人煽动群众游行，要求曹荻秋接见，仍被拒绝。王洪文就率领部分“造反派”于第二天凌晨冲向上海北火车站，声称要“北上告状”。

他们的这种恶劣行径，致使京沪线的正常运行遭受重创，中断时长多达三十多个小时（也有一种说法是中断了二十多个小时）。如此一来，上海车站的36趟列车也全都无法正常运行，这一状况对全国的交通运输都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不良影响。

当时被困在火车上的我们从家里带的小点心已吃光，后来市政府派人用卡车装了米饭和咸菜来分给火车上的学生充饥。。。

被“安亭事件”一折腾，重新启动的火车到达南京站就停了，通知我们全部下车，车站里此时也没有往北的列车，我们只能出站再想办法。

那时候各个城市接待串联红卫兵的工作做的都挺到位，车站外各大院校都派车接学生，我们很幸运上了“南京军事学院”的车。

南京军事学院把我们的吃住都安排的很好，在南京呆了一周左右，印象最深刻的是雨花台烈士公墓。我们五个人在那里拍了张集体照，可惜照片巳找不到啦。。。

这时风传大串联要停止了，我们赶紧去火车站，看能不能赶上北去的末班车。。。

当时南京火车站人满为患。大门巳经不许进，我们几个人是从旁边一扇紧闭的大铁门的下端爬进去的。。。

车站里人乌泱乌泱，我们一个同学被人群挤散，于是我们跑到车站广播站发寻人通知，后来才在一个角落找到正在哭泣的池同学。。。

一趟趟北去的列车被学生挤的满满地。。。毛主席保佑，我们五个人总算也挤上北去的列车，我清楚地记得我是被一位高个子大姐姐拽上去的。。。

拼命挤上火车，连站脚地方都很不好找，座位底下、过道、行李架上、厕所里，所有可以占脚的地方都是人；应该是定员的好几倍的人数。

上下车都不容易，有的人钻车窗出入，里边的人拽，外边的人推，才能进到车里来。免费火车也不是那么好乘的。。。

这时，刚才那位大姐姐看我没有地方坐，就召呼我过去大家挤一挤，坐她身边，聊天时才知道她叫“胡南芬”，安徽贵池（现池州）的，六六届高中生，她的家原来在北京，后因她父亲工作调动才到贵池，她这次是和另五位男同学一起出来上北京串联，她还关照我下车后跟着她，北京她熟悉，但可惜啊！下车后我们被巨大人流挤散。。。几十年啦，我心中一直记住这位拉过我一把的大姐姐。。。

出了火车站我们坐上开往北京邮电学院的大巴车。。。

住宿是安排在一大间打了地铺的教室中，十几个人，我还回忆的起她们，四个南京的同学，她们让我知道南京有个“燕子矶”，那里有她们的家。

另有二位重庆同学，一个叫“刘正芳”另一个叫“郭践”，她们是西南师范大学附中的六六届初中生。

见毛主席那一天，是11月26日。我记得很清楚，早上天还没亮，大概四、五点钟吧，就被负责我们的解放军叫醒，先是检查身上有没有异常物品，除了钢笔之外，不可以有其他任何坚硬的器物，然后是分发一天的食物，随后，解放军带着我们在黎明前那段黑暗中整队出发，我们是乘车从邮电学院到西郊机场的，因为要见毛主席，所以每个人似乎都心情非常兴奋和激动。

11月下旬的北京，清晨还是非常寒凉的，我们到达西郊机场，回看东方，此时天边已经微微发白。机场上除了预留给主席车队的跑道之外，都是枯草漫地的黄土地，我们就在黄土地上列队，十万大军，彩旗飘飘，场面很是壮观。

毛主席接见的过程，是这一天的高潮，从早上六点一直等到下午大概三四点钟，此时已经人困马乏，饥肠辘辘。。。

但当毛主席的车队到来的时候，大家立马兴奋起来，一阵阵激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大概是害怕伟大领袖遇到危险，车队加速飞驰而过，我和排在前面的同学们在一刹那间勉强还可以看清楚，可排在后面的同学们就很困难啦，车队瞬间一路绝尘而去，领袖的伟岸身影也稍纵即逝。。。但大家还是蛮激动，毕竟苦等将近十个小时，就为看这么一眼，见到过毛主席啦。

西郊机场见过毛主席之后的十万红卫兵，撒出西郊机场的场景也是蛮混乱，北京冬天黑得早，五点钟之后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早没有了队列的人们东一拨西一拨，稀稀拉拉就像羊拉屎豆儿一样，拖了一路。满眼看去，路上都是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的人群。。。

我当时和同学们也挤散啦，身边只有两位重庆大姐姐，她俩每人拉着我一只手，慢慢地顺着人流往前走，走着走着我就犯困啦，迷迷糊糊半醒半睡，怎么回到邮电学院我一点也不知道，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两位大姐姐调侃我是一路睡着回来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们俩，我可能还在西郊机场打转转，真的打心眼感激她俩。。。

50年后的2016年我到重庆旅游时，站在嘉陵江畔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两位西师附中的大姐姐。。。

当年大串联时，师生们乘坐交通工具和吃饭住宿等全部免费。。。

1300万人员，坐火车乘公交不化钱；

1300万人员，大米饭窝窝头管饱不化钱；

1300万人员，打地铺住教室住宿不化钱。

1300万人员，供吃供喝供住又供游的大串连，这在那个又穷又白的年代成为了神州大地上一抹不算亮丽的风景线。

为什么要搞“大串联”，学者这样讲道：

搞革命是要有人冲锋陷阵的，让大中学生通过“串联“的方式成为一支冲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先遣队是那时形势的需要。

搞串联实际上同样是玩政治，就像列宁所说的，以革命的名义。

每一张旧照片都是岁月的印记，每一张旧照片都有它的故事。。。

每每看到这张老照片，我都会想起那已远去的年代，也为自己能有这样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而感到自豪。。。

在记忆的长河中，旧时光像指缝中滑落的细沙，慢慢地、悄然地带走了年岁。

当我回望时，那些酸甜苦辣的回忆都沉淀在心底，闪着柔和的光芒。

我要拾起这些岁月的馈赠，向那些温暖过我生命的旧时光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