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中的疯老太婆

奔梦

清晨，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昨夜的那场大雨，让鸡场街变得泥泞不堪，地面满是积水，真好似成了“稀”大街。秋末已至，天气愈发寒冷，尽管人们纷纷添了厚衣，可丝丝寒意仍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钻进衣领，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这时，从街的东北角，缓缓走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她眼神呆滞，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头发乱得如同鸡窝，一缕缕肆意地张扬着；脸脏得像煤球，黑乎乎的，辨不清原本的模样。她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赠送的，早已洗得发白，多处补丁错落其间；脚上趿拉着一双破得不成样子的鞋子，也不知是从何处捡来的。不用多想，她又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照料的疯老太婆。

老太婆慢慢挪到水果摊旁，摊位上那又大又圆的苹果，色泽诱人，散发着阵阵果香，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是多么渴望能尝一口啊，哪怕只是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那圆润的触感也好。然而，她不敢。她深知，一旦有这样的举动，定会被老板当作小偷打骂。即便此刻老板不在，可那种长期以来的恐惧，还是让她没有勇气伸手。她只能使劲咽了咽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将满心的渴望强行压抑下去。

摊位左侧有个灰渣桶，老太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她想着，或许能在里面翻出些食物来填饱肚子，哪怕是别人丢弃的、发了霉、烂了臭的，她也不嫌弃。毕竟，那无人管束，不用担心挨打。她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饥饿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她的胃。她颤抖着将脏兮兮的手伸进桶里，满心期待。可当手再次拿出来时，握住的却只是一个燃尽的煤球。失望瞬间涌上心头，她愤怒地将煤球狠狠扔在地上，抬起脚，用力地踩了两脚，煤球瞬间被踩得粉碎，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出心中那无尽的不满与愤慨。

带着深深的失望，老太婆拖着蹒跚的步子，来到了医院门口。此时医院还未上班，四周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街上早起的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有的在刷牙，白色的泡沫顺着嘴角流淌；有的在洗脸，毛巾在脸上揉搓出“沙沙”的声响；有的在洗头，黑色的头发在指缝间穿梭。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老太婆的到来，也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存在。她就像一个透明人，孤独地存在于这个喧嚣的世界。

老太婆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脸脏得难受，她已经记不清上次洗脸是何年月了，只感觉脸紧绷绷的，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东西。但这样的感觉，她早已习以为常。

老太婆东张西望，突然，她那呆滞的目光一亮。她看到医院门诊部门前有一口缸，缸里装满了清亮的水，平静的水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她那蓬乱的头和脏兮兮的脸。缸里的水看起来干净极了，想必是医院用来食用的。但此刻的老太婆，哪还顾得上这些，她满心只想着清洗一下自己。只见她缓缓挽起袖口，将那双满是污垢的手伸进缸里。“啊哟！”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水冰冷刺骨，仿佛要将她的手冻僵。但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寒意，因为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她仔细地将手洗净，随后用双手捧起水，轻轻泼在脸上。她没有洗脸帕，只能用双手代替，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来回擦拭，带走了一些污垢。

洗完脸后，老太婆正准备离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还有头呢，你看街上的人都在洗，我为何不也洗洗？”她自言自语道。只见她用双手理了理那蓬乱如麻的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头伸进缸里。“啊！”又是一阵透骨的冰冷，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但她依旧忍住了，虽然没有洗发水、香皂、肥皂这些东西，可她却觉得知足。那些都是有钱人用的，她从未奢想过，她也没钱，哪怕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阴霾笼罩着。老太婆在一阵痛快的清洗之后，再次拖着蹒跚的步子，冒着这稀稀拉拉的雨水，缓缓地离开了，那瘦弱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2011 年 10 月 12 日 写于鸡场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