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章朗读</p> <p class="ql-block">转过最后一道山弯,雨停云散,云雾突然撕开一道裂口,灰青色的天光里,几座浑重的环形巨影镶嵌在梯田之上,那就是福建有名的“四菜一汤”。</p><p class="ql-block">五座高低错落的土楼,在观景台望去,更像女娲补天时遗落的陶罐,盛满了炊烟与星辰,那些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的弧线,正吞吐着南闽湿润的雾气。</p> <p class="ql-block">福建有46座巨型土楼,或方或圆,如环形堡垒,坐落于山野,形成了一个个独特的村庄。以血缘为纽带的族人在这巨大的圆环里行走、劳作、生息、老去。</p><p class="ql-block">二十户人家共用一口井,七十二道旋梯齐指云天,穹顶在二百八十柱间舒展,每一道夯土的痕迹,每一扇窄小的窗牖,都基于如何在有限中创造无限的安全,如何在封闭中维系开放的生机。</p><p class="ql-block">这种精密的共生结构,是蝼蚁般的个体在乱世洪流中用肉身骨骼铸就的最朴素的生存智慧,既深埋着过往的江湖旧事,也铭刻着今世的琐碎日常。</p> <p class="ql-block">我用指尖触摸三尺厚的墙体,有种温热从指腹漫延上来,墙皮剥落的肌理是否刻着宋元明清的年轮?刻着六百年前中原战乱的铁蹄?是否刻着被战火熏黄的族谱姓氏?以及客家人的千年离殇呢?</p><p class="ql-block">不必叩问时光的谜底,历经战争岁月洗礼的土楼恰似一本写着时光符码的立体典籍,建筑肌理间留下的温润光泽,绝非枯朽的皱纹,而是比族规更顽固的生命力,我能感受年轮沉淀后的坚韧,而非颓败的气息。</p> <p class="ql-block">那些被小心保留的门墩,不仅是建筑构件,更是一个民族安放在时间河床上的文化锚点,当我们选择让花窗继续筛落二十一世纪的阳光,不仅仅是维护衣冠南渡的最后体面,更是以空间为尺,丈量着一个民族在时间维度上的精神高度,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态的"修身齐家"呢?</p><p class="ql-block">仰望弧瓦裁剪的天空,有一种站在故乡四合院天井中的恍惚,那片凝固的蔚蓝,此刻就悬挂在千里之外的胡同深处吧? 它装过我的清明谷雨、白露秋分。</p><p class="ql-block">那猝不及防的乡愁,还未及铺开,便被守楼老人醇厚热情的客家话熨帖了心神,悄然化开。</p> <p class="ql-block">老人指着泛着幽光的墙脚告诉我,那是明清窑火淬炼的克拉克瓷残片,被族人夯进墙里,作了镇楼的星子。</p><p class="ql-block">他或许不知,这些寄托族人祈愿的星子,已在时光窑变中淬炼为古建筑的基因,让后世得以提取文化记忆,读懂“国破山河在”的深意。但他眼中的民居,本就承载了个体与集体的双重记忆。</p> <p class="ql-block">我看到的土楼,并非中原遗民在莽荒之地画下的沉重句号,而是他们用黄土与血脉在异乡大地上镌刻的、一个个生生不息的的图腾。</p><p class="ql-block">六百年的光阴,依然伴着饮烟,在这圆形的苍穹下静静流转。</p> <p class="ql-block">日记 景德镇瓷宫 2025.1.23</p> <p class="ql-block">在景德镇浮梁县新平村,我参观了一座流光溢彩、如梦似幻的瓷宫,巨大的视觉与心灵冲击让我几乎屏息。</p><p class="ql-block">它的轮廓,分明源自千里之外的福建土楼——那浑圆的造型,那层叠的意象,是如此的熟悉,可眼前的景象,却已全然不同,这不是夯土筑就的生存堡垒,而是陶瓷艺术家余二妹倾尽毕生积蓄与收藏打造的陶瓷艺术建筑。</p><p class="ql-block">这位可敬的瓷宫奶奶,以福建土楼为蓝本,却用6万余件瓷器及80吨碎瓷片,赋予了它全新的生命。</p> <p class="ql-block">站在瓷宫璀璨的穹顶之下,回望脑海中那苍劲雄浑的土楼群像,一种奇妙的连接感油然而生。两者形态相似,精神内核却指向不同的维度,却又同样闪耀着人类智慧的光芒。</p><p class="ql-block">土楼因生存的必需而诞生,瓷宫因梦想的驱动而矗立。前者是群体在历史洪流中求存图强的集体智慧纪念碑,后者是个体在生命暮年对美与永恒献上的孤勇绝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