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建筑——教堂的美学散步

无漏子

欧洲之旅结束了，为了避免“上车睡觉，下车尿尿，到了景点就拍照，回到家里啥也不知道”，我决定把这次旅行作一个梳理，写几篇小文章保存一下我的所见、所思、所感。

在欧洲，富丽堂皇的宫殿、高大雄伟的教堂、风格各异的广场、直插云霄的方尖碑、厚重敦实的凯旋门、随处可见的雕塑、喷泉以及宽广富饶的土地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打算从中整理出几条线索来，理清自己的思路，然后各个击破，深入浅出，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记下旅行中的点点滴滴。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教堂，一来教堂往往是欧洲建筑的典型代表和最高形式。二来，在我们参观的所有建筑中，教堂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我们的旅程从比利时到法国，从巴黎到瑞士，从伯尔尼到列支敦士顿，从因斯布鲁克到意大利，从威尼斯到佛罗伦萨等等，穿越了八九个国家。

一路上浮光掠影看到的教堂不胜枚举。旅行社安排观光的教堂主要有比利时布鲁塞尔广场的德莲小堂、

法国巴黎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巴黎圣母院；

瑞士伯尔尼大教堂；

威尼斯圣马可大教堂；

意大利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

圣彼得大教堂；

因比萨斜塔而闻名遐迩的比萨大教堂；

塔尖林立的米兰大教堂等。

这些教堂集中了欧洲建筑的精华，可以作为了解欧洲建筑的重要途径。给我提供了含英咀华，来一次欧洲建筑美学散步的最好的素材。

而且，十分幸运的是，我们这一次参观的教堂，是欧洲不同时代、不同风格建筑的体现，基本能够满足我们以点带面、窥斑见豹地了解欧洲建筑历程的需求。

需要说明的是，受篇幅适中、由浅入深等因素的考虑，这篇文章重在对欧洲建筑风格宏观的把握，重点表现每一种风格的共性特征。

至于每一座建筑的个性特征、细部处理、历史故事等，将进行专门的论述。所以，一定会有浅尝辄止、不尽人意的地方。

另外，我们游览这些教堂，是按空间顺序来安排的，但我的写作却是历史性的梳理，是按时间顺序思考的。所以，虽然还是那几个教堂，但写作的顺序不等于游览的顺序。

说起教堂，我们首先会想到一个问题:欧洲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教堂的？天主教、基督教是欧洲的本土宗教还是舶来品？它与欧洲文化的关系是怎样的？

其实，在天主教、基督教之前，欧洲信仰呈现出地域化、多元化特征。在众多的信仰文化当中，古希腊、古罗马的奥林匹斯多神信仰对欧洲文化的影响最为深远。

古希腊通过《荷马史诗》《神谱》等解释世界起源，崇拜以万神之神宙斯为首领的奥林匹斯诸神，相信他们各司其职掌管天界及人间命运。

现在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就是来源于当年为祭祀宙斯而举办的体育竞技活动。

古希腊信仰的核心是多神崇拜，主要崇拜对象包括众神之王宙斯、掌管婚姻的天后赫拉、智慧与战略女神雅典娜、爱神与美神阿尔忒弥斯，太阳与音乐神阿波罗以及海洋神波塞冬、冥神哈迪斯等等。

这些神祇组成一个庞大的家族，主宰着人间命运。人们通过建设神庙、举行祭祀仪式、接受神谕等来展示对这些神祇的崇敬和赞美。

前些年，我去参观过雅典卫城。雅典卫城的帕提农神庙就是古希腊供奉智慧女神雅典娜的神庙，是古希腊建筑艺术的巅峰之作，对欧洲后世两千多年的建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古希腊建筑善于采用柱式结构，营造出一种开放的空间感受，让建筑和自然环境合在一起，形成凝练、优雅的外观，把歌颂人、赞美人的理念表现得异常突出。

古希腊的石柱主要有三种形式，象征男性美的多立克石柱、象征女性美的爱奥尼石柱和风格华丽、雅致的科林斯柱式。到古罗马时期增加了塔司干式和复合式，发展为五种柱式，表现力更加丰富。

古希腊最伟大的雕塑家费地亚斯的名言代表了古希腊的审美理念:再没有比人类形体更完美的了，因此我们把人的形体赋予我们的神灵。

欧洲文化一开始就表现出强烈的人文倾向。希腊人的独特贡献，在于给神殿加进了一种人的“明朗和愉快的情绪”。

在人类历史上．只有古希腊达到了人和神的高度和谐，并从这种和谐中生产了典雅和崇高，正是从这一点上说，古希腊的建筑和艺术是高不可攀和不可企及的。

到了古罗马时期，这种典雅、和谐的审美情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神服务的神殿变成了为人享乐的斗兽场、大型露天浴场等。

而拱券技术的发明大大加强了建筑向上延伸的可能性。亲切优美被高大雄伟所取代。建筑，翻开了新的篇章。

看罢斗兽场，我来到了赫赫有名的万神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典型的古希腊风格的8根柯林斯石柱和雕花山墙。

而后面的建筑主体则是典型的罗马式建筑，采用了穹顶覆盖的形式，完全摆脱了古希腊建筑亲切宜人的风格，以巨大的体量向空间傲然屹立着。

古罗马统治者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为每一位天神分别制造殿堂的耐心，他们要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用来开疆扩土，用来为自己建造宫殿。于是别开生面，把罗马十二主神等众多的神灵请到一个殿堂里，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万神庙。

万神庙是罗马穹顶技术的最高代表，直径与高度均为43.3米，构成完美球体空间，顶上直径8.9米的圆洞是整个内部唯一的自然光源，营造天穹的宗教震撼感。

这个庞然大物的整个拱体没有支撑，却从来没有出现结构性的问题，让人折服于古罗马人精确的计算和高超的技艺，成为古典建筑的巅峰之作，得到米开朗琪罗由衷的高度赞誉:“由天使建造，非人力所为”。

古希腊的柱式结构和古罗马的拱券式结构，会在后面看到的几乎所有教堂以及古代伟大的建筑中表现出来。

可见古希腊、古罗马文化对欧洲的影响是何其深远！

基督教诞生于公元一世纪罗马帝国犹太行省，早期受到罗马教和统治者的强烈镇压，耶稣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祂的十二门徒大多惨死。

随着基督教的发展和壮大，公元313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颁布《米兰赦令》，承认基督教的合法地位。380年，狄奥多西一世将基督教定为国教。

基督教合法后，需要建造大型公共礼拜场所开展宗教活动。教堂，登上了历史舞台。

从此以后，天主教、基督教一统欧洲，成为欧洲的本土宗教。在两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教堂的风格和样式与其它建筑一样，呈现出阶段性明显、变化性突出的特点。迎来了欧洲建筑史上一个又一个里程碑。

欧洲现存的教堂主要有古罗马风格、拜占庭建筑、哥特式建筑、文艺复兴建筑、巴洛克洛可可式建筑、新古典主义建筑、现代主义建筑等风格和样式。

意大利的比萨大教堂是罗马式建筑的杰出代表，以其采用独特的集中式轴线布局闻名于世，建筑群包括大教堂、洗礼堂、钟楼和墓园等。

著名的“比萨斜塔”独立于大教堂南侧，呈圆柱形，是比萨大教堂的钟楼。它从修建的时候就开始倾斜，至今已屹立800年而不倒。

斜塔的缺陷美，意外成为人类工程学与自然力量对抗的象征。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自由落体实验的传说，又为斜塔增添了科学文化的内涵，引来无数的观光游客。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无论是白皮肤、黄皮肤还是黑皮肤，都会拍一张想要扶正比萨斜塔的照片。

大家脑洞大开，以自己的方式拯救比萨斜塔，看上去十分有趣。

洗礼堂的圆形穹顶与万神庙的穹顶一脉相承。

外立面因地制宜，利用本地材料装饰，白色大理石与灰色条纹相间，也是典型的托斯卡纳罗马式风格。

比萨大教堂大量采用白色大理石，象征纯洁与神圣，与绿色草坪形成对比，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蓝天白云下分外醒目。

大教堂始建于1063年，吸取了哥特式建筑和其它建筑的语汇，具有多重文化内涵。

比萨大教堂建筑群以罗马式为主体，通过严谨几何、地域材料与装饰创新，展现了托斯卡纳艺术的巅峰。

1987年世界遗产名录评价其为“中世纪基督教建筑的卓越典范”。

继罗马式建筑之后登上历史舞台的是拜占庭风格。它是东罗马帝国时期发展起来的建筑风格。

我们在威尼斯看到的圣马可大教堂就是拜占庭风格的杰出代表。

拜占庭建筑整体布局上采用中央空间与四臂对称的希腊十字形设计。

建筑核心是一个巨大的穹顶覆盖在方形或多边形的基座上，象征天宇。

拜占庭风格对罗马风格的发展在于，古罗马建筑是在圆形主体上增加圆形穹顶，而拜占庭风格却发展为在方形或多边形主体上增加圆形穹顶。

中央穹顶周围环绕半穹顶、筒形拱顶和小穹顶，形成层次分明的空间组合。

理论上拜占庭建筑外部通常用红砖或灰泥，形式简洁，较少装饰，显得端庄大气，朴素稳重。

然而，当我看到圣马可大教堂的时候，已经被它外观的美震撼了。那种由各种颜色的大理镶成的柱廊，看上去十分豪华。

而内部空间更是极尽奢华。大量的马赛克镶嵌画，壁画以及黄金等贵金属和珠宝的使用，使整个大厅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被称为“威尼斯的黄金王冠”，体现“人间天堂”的宗教理念。

拜占庭艺术起源于罗马，确立于5-6世纪的君士坦丁堡，繁荣期延续至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人入侵君士坦丁堡。

离开圣马可大教堂来到巴黎圣母院，我们便跨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本次旅行参观的巴黎圣母院和意大利米兰大教堂是哥特式建筑的代表。

但一个是早期哥特式建筑，一个是成熟时期的哥特式建筑，因此，它们有共同的特征，也有明显的区别。

哥特式建筑起源于十二世纪的法国，迅速风靡欧洲，到十六世纪走向顶峰。

哥特式建筑的三大特征是:尖顶、彩色玻璃窗和飞扶壁。

为了更加接近天空、接近上帝，把人们的视野和心灵引向无际的苍穹，哥特式建筑大量使用竖线条，用高高耸立的尖塔替代了圆形的穹顶。

从正面看巴黎圣母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塔楼，尖塔的特征并不是十分明显。

但从侧面看，巴黎圣母院尖塔的特征就十分显著了。

作为欧洲最早的哥特式教堂。巴黎圣母院见证了历史上许多重大时刻，再加上维克多雨果著名小说《巴黎圣母院》的文化效应，巴黎圣母院更是举世闻名。

它不仅是法国人心中的圣殿，也是全世界向往的地方。2019年4月15日，巴黎圣母院的那场大火，让法国人民痛心疾首，也牵动了全世界人民的心。

好在大火仅仅烧掉了木质尖塔和教堂的屋顶，教堂的主体建筑和大量文物幸免于难。

浴火重生的巴黎圣母院于2024年12月8日重新对外开放。我们2025年5月18日到达巴黎圣母院的那天，正好赶上了一个大弥撒，我们十分荣幸的可以从正门进入巴黎圣母院。导游也高兴的提醒我们:“把进门的那几秒录成视频”。

而对于我来说，能够有幸参观和进入巴黎圣母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录不录视频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巴黎圣母院之前，我专门到河对岸去看了一下尖塔还在进行的维修，希望早日修缮，还巴黎人民、世界人民一个圆满的文化品牌。

相比之下，哥特式建筑的最高杰作米兰大教堂尖塔林立。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可容纳三万五千人。然而，看上去教堂仿佛已经摆脱了石头的重量，身轻若燕，随时可以腾空而起。

我拍了一张双手举起的照片，回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好像我的手正好把米兰大教堂托举起来。

其实，这便是哥特式教堂成熟时期的追求:轻盈些再轻盈些，挺立些再挺立些，升腾些再升腾些。巨大的尺度感和错落的空间感，让人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匍匐在上帝面前。

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教堂大量使用竖线条尽量拉长空间感，然后把这种竖线条拉向林立的塔尖。

米兰大教堂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品，马克吐温说它是“用大理石写成的诗歌”，有着明快的节奏和韵律。

哥特式建筑的第二个特征也是巴黎圣母院最富有魅力的玫瑰花窗和彩色玻璃窗。

走进巴黎圣母院，西面、北面和南面到处是各式各样的彩色玻璃窗。

这些彩色玻璃图案，有些是圣经连环画。

有些是圣经故事。

有些是鲜花的图案。

有些是圣母玛利亚和天使。

扑朔迷离、眼花缭乱、仿佛来到一个光影的世界，仿佛来到天国。

教堂，就是以各种手法，调动各种语汇，营造一种神奇的宗教氛围，与外面的世界区分开来。

巨大的空间，像伞一样高高举起的屋顶，在那个还没有钢筋混凝土的时代，本应该由厚厚的墙体来承载。像早期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墙体厚达四、五米，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七、八米。

然而，玫瑰花窗、彩色玻璃窗的大量运用，反而削弱了墙体的承载力。这个矛盾怎么解决?

于是，哥特式建筑的第三个特点产生了，那就是飞扶壁。

看，巴黎圣母院的飞扶壁。

米兰大教堂的飞扶壁。

我们都知道，三角形是一种极其稳固的造型，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飞扶壁就是利用了三角形的力学原理。在教堂的墙体侧面，支撑起一根根与墙体构成三角形的手臂，把墙稳稳的扶住。巧妙解决了墙体受力不够的问题。

飞扶壁的发明就像当年罗马发明了拱券一样，使建筑又一次实现了跨度和高度的飞跃。

有人说哥特式建筑追魂夺魄，是野蛮的。但是从建筑学和力学的角度来看，它无疑是建筑史上一个新的里程碑。

哥特式建筑的动感和跳跃性，也无疑会让人产生一种新的美感。

我们的脚步来到了佛罗伦萨的主教坐堂圣母百花大教堂，也有人直接把它叫做佛罗伦萨大教堂。

设计和建造这座教堂的时候，文艺复兴已经拉开了序幕，人权和神权的斗争如火如荼。

天才设计师菲利普斯.布鲁涅内斯基高举起人性的大旗，决心放弃沿用了一千多年的拉丁十字形，采用集中式构图，利用方形和圆形凸显人的地位。

这个构想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引起了保守派的强烈反对。但菲利普力排众议，终于呈现出跨时代的鸿篇巨制。

用建筑表现人文主义思想，标志志着中世纪建筑向文艺复兴建筑的过渡。

表面上是两种建筑形态的论辩，实际上是两种思想、两个时代的生死博弈。

我们看，教堂的主体结构保留了哥特式的垂直感和尖拱窗，但装饰和比例上更注重古典的和谐与对称，体现了文艺复兴的美学追求，推动了欧洲建筑风格的转变。

圣母百花大教堂不仅是佛罗伦萨的地标，更是建筑史上技术与艺术结合的典范。被誉为“人类智慧的永恒象征”。

圣母百花大教堂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教堂之一，实在是当之无愧。当我走近它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它巨大的体量和独特的色彩震撼了。

那由白、绿、粉三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外墙，与其它教堂的庄重典雅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朗的色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些活泼，有些跳脱，将“把人从神权的压抑下解放出来”的思想形象的展示出来。

那种愉悦的光影，宛如百花盛开，与佛罗伦萨“花之都”的美名交相辉映，像跳动的音符，欢乐的流淌着，感染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而那巨大的、金黄色的穹顶，直径达45.52米，高106米，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穹顶，在整个佛罗伦萨的建筑中脱颖而出，成为佛罗伦萨的地标性建筑。

连骄傲的米开朗琪罗都由衷赞叹:“我可以建一个比它大的圆顶，却不可能比它的美”！

穹顶内部，是瓦莎里的巨幅壁画《末日的审判》，面积达3600平方米，耗时11年才完成。抬头看去，仙乐飘飘、香风弥漫，心灵为之震撼，灵魂受到洗礼。

彩色玻璃花窗同样是不可或缺的。教堂内44扇以《圣经》故事为内容的花窗，同样在阳光下歌唱着、舞蹈着，让你不能不为之动容。

多纳泰罗《抹大拉的玛利亚》和米开朗基罗的《帕雷斯特林的卸下圣体》也是这座教堂难得的艺术杰作。

我怀着激动的、朝圣般的心情环顾教堂一周，抬头仰望那直插云霄的高达85米的哥特式钟楼，赞叹着人类追求极致的超人的热情和能力。

终于找到了被米开朗琪罗赞誉“足以装饰天堂的入口”的洗礼堂。这个八角形的建筑三面开门，门上用黄金装饰着由吉贝尔蒂耗时半生打造的“天堂之门”，

圣母百花大教堂可近观，可远眺，它是佛罗伦萨历史辉煌的写照，是佛罗伦萨乃至整个文艺复兴的灵魂象征。

我的欧洲教堂之旅就这样匆匆而过，还有每一个教堂跨越时代的精彩的故事弥漫在心里，我将开辟其它的章节来一一讲述。

教堂是欧洲古典建筑乃至整个古典艺术的集中地，对教堂的欣赏为我们打开了了解欧洲建筑、雕塑、绘画、音乐等艺术的天窗，可谓事半功倍。

钢筋混凝土产生以后，建筑的跨度和高度发生了质的飞跃，从此开启了现代建筑的新的纪元。时代的列车将把我们带向何方？整个人类都在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