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宪成及柳宗元、苏轼贬谪桂阳之研究

举举

文字：举举、曹剑

明万历丁亥年（即万历十五年，1587），著名东林党领袖、思想家顾宪成（1550年－1612年），因上疏触怒神宗皇帝，被贬为湖南桂阳州通判，掌监督官史、兴修水利。为官桂阳期间，顾宪成写《愧轩记》（详见作者另文《风声雨声读书声与桂阳》），他说：昔柳子厚落职永州，苏子瞻欲长作岭南人，子厚之忧，子瞻之乐，品地然耳。……予至桂，无所居，假馆于藩大夫。日起无事，每坐轩中，摊书而阅之。抚心内问，仰而无以对先哲，俯而无以对耆老子弟，因额之曰愧轩。为记其说如此，欲令州人知吾之过也欤。

文中提“耆老子弟”，指桂阳州黎民百姓，那么，顾宪成眼里的先哲，到底是哪些人呢？

黄宗羲所撰《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记载，“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执政，谪桂阳州判官。柳子厚、苏子瞻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扁（通匾）所居曰愧轩。”说明谪居桂阳州除了庄昶、顾宪成外，柳子厚(柳宗元)、苏子瞻(苏轼)也曾谪桂阳，顾宪成以这些前贤“过化之地”而匾所居为“愧轩”。

顾宪成以“现实世道”为根本，讨论治学方法，真值得今人学习、思考！如今，“爱国”口号震天动地，踏实思考“国家理性”人少而又少，千万别带偏了“节奏”啊，可别想顾宪成曾经说那样，就惨了，做到了在京官的，心思却不在“朝廷”；做到地方官的，心思却不在百姓身上；至于那些身处“山野间”，“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热衷研讨“性命”之学，切磋琢磨所谓“道德节义”，心思始终不在于“改变现实世道”上。

原文：“先生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一文收录于文集《明儒学案》，作者黄宗羲（1610—1695），汉族，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字太冲，又字德冰，号南雷，东林七君子黄尊素之长子。篇章是叙事性散文，记录了顾宪成生平事迹，同时，以反问的形式，彰显明末顾宪成的思想格局：先生深虑近世学者，乐趋便易，冒认自然，故于不思不勉，当下即是，皆令究其源头，果是性命上透得来否？

黄宗羲所撰《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记载的一句话：“……柳子厚、苏子瞻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扁所居曰愧轩。”引起了我和桂阳一些研究者的注意，我们都在思考，柳宗元、苏轼二位大家，是否来过桂阳？

我在网上又粗略地查了一下，未见有其他史料记载“谪桂阳”。同时，康熙、雍正、嘉庆、同治四次《桂阳州志》，也无柳宗元苏轼“谪桂阳”之记载。

确实，顾宪成之《愧轩记》中，也只提到柳宗元落职“永州”、苏轼贬往“岭南”，不知是否黄宗羲大师文中有误？但黄宗羲文中，为什么会那么直接具体写明“谪桂阳”呢？这确实是个迷。

黄宗羲的原文中，具体提到了这三人：柳子厚（柳宗元）、苏子瞻（苏轼）、庄定山（庄昶），而且还因这是“先贤才教化过的地方”，给所居住的地方，题匾“愧轩”。

“柳子厚、苏子瞻、庄定山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匾所居曰愧轩。”

按黄宗曦和顾宪成的原文，这就是说，柳宗元不仅贬为永州，作《永州八记》，也曾贬往桂阳州；苏轼不仅贬往儋州（今海南），作《别海南黎民表》，同时也曾贬往桂阳州；而庄昶，则没有任何疑问，《明史》《桂阳州志》均有载，的确来过桂阳，那么柳宗元苏轼二人，是否来过呢？

一、关于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11月28日），字子厚，汉族，出生于京城长安，祖籍河东郡人，出身河东柳氏，世称柳河东、河东先生。因官终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柳愚溪，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与韩愈共同倡导唐代古文运动，并称为“韩柳”，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

韩愈在唐宪宗元和十五年（820年）写的《柳子厚墓志铭》原文中，也只提到，被依例贬为“永州司马”，后又被分配到“柳州”，但指出“衡山、湘水以南准备考进士的人”，都把他当作老师，并经他亲自传承讲授和指点，还特别夸赞了他“士穷乃见节义”的节操、义气，与刘禹锡的情感。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

“……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

“……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

“呜呼！士穷乃见节义。”……。

刘禹锡在《伤愚溪三首》中的《故人柳子厚之谪永州，得胜地》这样记述：故人柳子厚之谪永州，得胜地，结茅树蔬，为沼沚，为台榭，目曰愚溪。柳子没三年，有僧游零陵，告余曰：“愚溪无复曩时矣！”一闻僧言，悲不能自胜，遂以所闻为七言以寄恨：

溪水悠悠春自来，草堂无主燕飞回。


隔帘唯见中庭草，一树山榴依旧开。

草圣数行留坏壁，木奴千树属邻家。


唯见里门通德榜，残阳寂寞出樵车。

柳门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


纵有邻人解吹笛，山阳旧侣更谁过？

二、关于苏轼

苏轼（1037年—1101年），字子瞻，又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与父苏洵、弟苏辙三人并称“三苏”。唐宋八大家之一。

目前查阅，也没有具体“谪桂阳”的记载。

据《梁溪漫志》载：“东坡谪居于黄（州）凡五年，移汝（州）。既去黄，夜行武昌山上，回望东坡，闻黄州鼓角，凄然泣下，赋诗云:“黄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来不辞远。”

据《舆地广记》载：东坡谪惠州，有诗云:“为报先生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诗传京师，章子厚曰:“苏子瞻尚尔快活！”乃贬昌化。

明朝的冯梦龙，在其《智囊》（捷智部•敏悟卷十八 “苏黄迁谪”）中，关于古时“谪贬”，也有过这样类似的调侃。

章子厚（章惇）记曰：苏子瞻谪儋州，以“儋”字与“瞻”相近也；子由谪雷州，以“雷”字下有“田”字也；黄鲁直谪宜州，以“宜”字类“直”字也，此章子厚谐谑之意。时有术士日：“儋’字从立人，子瞻其尚能北归乎？‘雷”字‘雨”在“田’上，承天之泽也，子由其未艾乎？‘宜’字有盖棺之义，鲁直其不返乎？”后子瞻归，至毗陵而卒；子由老于颖，十余年乃终；鲁直竟没于宜。

意思就是，章子厚曾开玩笑说：苏子瞻（苏轼）因瞻与儋字相近，所以，谪贬儋州；而苏子由（苏辙）因雷下有田，所以，谪贬雷州；黄鲁直（即黄庭坚）因直与宜字相近，所以，谪贬宜州。有位相士说：“儋字从人部，子瞻还能有返京之日吗？而‘雷’字是雨在田上，代表承天恩泽，所以，子由日后当有变动；至于‘宜’字有盖棺的含意，鲁直可能回不来了。”

黄宗羲，作为一代宗师，治学严谨，做学问应该是值得信赖的，他文中直接指出柳苏贬谪桂阳，并有具体内容“……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正因如此，我相信，柳宗元、苏轼二位文豪与桂阳文化必然有某种关联，是肯定的，也极有可能到过桂阳（途经或寓居），至于是否“曾谪桂阳”，对黄宗羲大师的说法确实不能贸然否定，值得我们进一步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