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歌散文诗系列/昙花

诗书大雅

我于叶间敛藏一载月光，在四季的流转中静候。每当晨曦里，同事的喷壶洒下星芒般的水珠，花卉营养液于陶盆洇开淡金涟漪，那些潜蛰的绿芽，便将时光捻成弯钩。直至七月某夕，浅紫花苞悄然翘起，恰似夜的眉梢，挑着未启封的幽秘信函。

众人打着手电筒前来探看，我听闻叶片沙沙私语。第三枚花蕾隐匿于暗影，宛如谁偷偷多置的一颗饴糖。月光在花瓣上细细研磨，直至八点的钟摆摇落初绽的莹白。锥形花苞绽裂细隙，淡紫裙裾逐寸飘展，玉色花蕊间，星芒揉碎其中，每一次舒展，都惊起夜露坠落的细微声响。

“月下美人”，恰似会呼吸的莹润瓷器。当午夜清风撩起她层叠的裙摆，整朵花瞬间熠熠生辉，仿若有人将满月裁成剔透玉碗。我们搬来小椅，静坐在操场，看月光为花瓣边缘镀银，看淡香氤氲成雾，于空气中织就无形之网。有人言，这香气仿若夜来香的孪生姊妹，一个偷取月光的形韵，一个藏纳星子的精魂。

凌晨两点的静谧里，她开始微微颔首，并非枯萎，而是完成使命的优雅鞠躬。当朝阳为窗棂勾勒金边，那朵曾盛放如碗的花，已敛缩成羞怯的苞蕾，令人恍惚间以为，昨夜只是月光编织的绮梦。然而，陶盆边残留的馥郁香氛，仍在诉说：某个夏夜，有朵花将三百日的期盼，熬成四小时的绚烂。

世人常叹“昙花一现”，却忘却彩虹亦只在雨隙间绘就半道弧痕。短暂绝非美的瑕疵，而是造物盖章的珍稀蓝本。恰似此刻，我凝视闭合的花苞，竟分不清，是我守着花共度长夜，还是花陪着我细数月光——或许，我们皆为月亮的伴客，在其流泻的银辉里，各自践约一场关于绽放的承诺。

当下一个黄昏为叶片晕染金边，我知晓，那些未言的期许，又于叶腋间悄然蜷成月牙。生命，本就是这般的轮回：在蛰伏中攒聚光芒，在绽放时倾洒光芒，最终将光芒的碎片，播撒进每一个凝视过她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