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神杀”与“心中眼”——眼睛的“罪过”杂谈之五

杨家老兵

题记：

以心中眼，观心外相。

从何而有，从何而丧。

观之又观，则辨真妄。

——白居易

“眼神杀”，这是人们分别赠给樊振东和孙颖莎的雅号。

有人说，樊振东的眼神是世界上最凶狠的眼神杀！是战狼眼！他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对手的防线，直击对手的心灵。

也有人将孙颖莎的眼神形容为“猎豹的气势”和“嗜血的鲨鱼”。在关键比赛中，她的眼神能够在高压下保持冷静，最终完成逆转，这种凝视不仅是瞬间的杀气，更贯穿于比赛的每一板球中‌。

“眼神杀”是近几年流行的网络用语，旨在形容和夸张眼神的强大感染力和威慑力。突出强调通过眼神传递情感、态度和个人魅力，从而对他人产生重大的心理影响‌和精神压力。

实际上，用眼神伤人杀人的恐怖传说，几乎在所有文明古国都早有文字记载。《圣经》中提到，邪恶之眼的一瞥，就能使人致伤或无疾而亡。据《晋书》记载，美男子卫玠竟被众人看杀，并由此生发出了“看杀卫玠”的成语。

提起眼神，人们总感到神奇奧秘。有人说，眼神比语言强过千百倍。也有人说，冷冽的眼神如冰冷利剑，深沉的眼眸深邃如海底漩涡等。甘地先生说得更决绝：仇恨的眼神能杀人，温柔的眼神能救人。从孔孟、诸葛亮到曾国藩，都将看眼神作为一种识人术。今年6月1日，国家标准《法庭科学伪造人像来源检验》（其中包括警界“神眼” 精准识别人脸）正式施行，新的“读曈术”也被列为一种辅助的技术破案手段。全国6600多名警务视图专家参与的交流平台，至今已根据识脸识眼协助侦破案件2万余起，平均一天就破掉10起案子。

那么，眼神的奧秘何在，魔力又何在呢？

“眼神是映现灵魂之镜。”（歌德）“观其眼神，知其心机。”（乔·赫伯特）‌眼神，包括眼色、眼光和眼力，别称有“监察官”和“目光语”等。它是眼睛所表现出的神态，是眼睛的—个重要功能。科学研究证明，在眼球后方的角膜含有1.37亿个细胞，这些感光细胞可同时处理150万个信息，并将信息传送至脑部。即使是一瞬即逝的眼神，也能发射出千万条信息，表达丰富的情感和内心意向。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与心神及情感紧密相连。科学家证实，眼睛是大脑的延伸，具有分析综合能力，而且眼球的活动又直接受脑神经的支配，所以人的感情自然就能从眼睛中反映出来。它通过眼睛的形状、表情和动作来传达情感和内心意图。白居易在《观偈》一诗中，用眼心合一的“心中眼”三个字，对心与眼的关系作了生动的概括，“以心中眼，观心外相。从何而有，从何而丧。观之又观，则辨真妄。”

据有关科技资料介绍，眼神主要有六大奇特的功能：专注、说服、亲和、暗示、表达情感以及表示地位与能力等。这些功能在人际沟通、情感传递、思想交流和社会互动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在眼神与心神的相互关系上，主要表现有四大特征。

一是传情会心。诗人汪国珍在《只要彼此爱过一次》一诗中这样描述眼神对心灵的重大影响：“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心海掠过飓风。”眼神，是无字之语言，无音之声响，相互间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真可谓是心照不宣，“心有灵犀一眼通”。孙颖莎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我和王楚钦在赛场上非常默契， 能够通过眼神交流来传达意图和鼓励，使对方根据各种眼神的含义做出相应的调整。两人夺得世乒赛混双三连冠，靠的不仅是技术层面的无缝配合，更是眼神心神层面的深度契合。

二是生情动心。在人类的爱情史上，由一见钟情一眼倾心而终身结缘者，并非个例。汉代李延年诗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小说《红楼梦》当宝黛初次见面时，二人四目相对，像参禅偈中所言“你证我证，心证意证”的以目传情，胜过千言万语的倾诉。曹雪芹用“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两弯似蹙非蹙罥（juàn，挂）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描写，更将林黛玉的含情脉脉，凝结成文学史上一个爱眼倾心的经典意象。

三是矫情傲心。“两眼藏神，富贵高名；鱼尾插额，位至相国"，古人的这句相人口诀，道明了眼神与社会地位的关联。作为权力和身份的标识，这是眼神的一个奇葩功能。一个身份显赫者，或位高权重，或财大气粗，或在某方面卓有建树等，此类成功者独有的志得意满的特殊心神，都会从眼神中显露出来，往往显得自信，庄重，威严，居高临下。其中，矫情傲心和图谋虚荣者，自我标榜，炫耀显摆，那眼神则更是冷峻，凌厉，狂傲，盛气凌人，咄咄逼人。

四是掩情隐心。这是眼神对心神的歪曲的反映，前苏联有位作家称其为“两重性目光”。孟子说，观察一个人，没有比观察他的眼睛更好的方法了。 眼睛掩藏不了他内心的邪恶。心胸正直，眼睛就明亮，心胸不整，眼睛就浊暗。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失之于绝对化。眼神，作为真实情感载体，正常情况下正确反映情感与心灵。然而，表里背反的“两面人”，则可以将假眼神作为欺名盗世的面具，通过伪装眼神来掩盖真实的内心想法和目的。在人前，他们可能表现出和蔼可亲、忠诚可靠的眼神，让人放下戒备；然而在背后，却隐藏着自私自利、阴险狡诈的心肠。最典型的反面教员当属明朝奸臣严嵩，他常以“悲天悯人”的眼神示人，奏折时必垂泪泣诉“为民请命”，用以掩饰祸心恶行，背地里大肆搜刮民财，残害忠良，专权乱政。他在临死前竟大言不惭地自诩：“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据《资治通鉴》记载，唐代李林甫为相时，“每与人言，必嬉怡微笑”，但“暗藏利刃”的眼神令同僚畏惧。史称其“口蜜腹剑”“虽老吏奸猾者，皆不能逃于其术”，正是用温和眼神掩盖权谋野心的典型，印证了“皮笑肉不笑，心藏百万兵”的古语。恶贯满盈的李林甫，死后被削去官爵，抄没家产，诸子被除名流放，亲党中五十余人被贬，他的棺木被劈开，挖出口内含珠，剥下金紫朝服，改用小棺薄葬。

“眼睛是灵魂的镜子，却也是谎言的画布。”‌对于如何准确把握眼神与心神相通又相背的关系，识破两面人编织重重暗幕，孔夫子有精到的论述。他不仅指出“巧言令色，鲜矣仁”，言语与神色皆可示假予人，更加强调“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意即对人应当听其言而观其行，还要看他做事的原因，从他的言论、行动到他的内心，全面了解观察一个人。这样，就能层层剥落其巧言伪色，看清一个人的人品德性。

当一个人目光与心路、所言与所行出现交相矛盾之时，正是识破阴阳脸的有利之机。王熙凤长着一双高贵优雅的“丹凤眼”，府上不少人见到她的目光却不寒而栗，正是因为王熙凤眼神中的善意与内藏的蛇蝎心形成了明显的反差。时间是公正的证明人，公众的眼神是“照妖镜”。两面人的智商再高，也是"瞒得一人，瞒不得众人，瞒得一时，瞒不得一世"，迟早会露出丑恶的嘴脸。

无数事实证明，眼神和心神，既有相通性和相向性，又可能有相异性和背反性，要防止对两者关系刻板化和绝对化的认识。

“眼尘心垢见皆尽，不是秋池是道场。”眼神和心神两者相通性和同向性告诉人们，心如水之源，眼为水之流，源清则流清，心正则眼正。心神为主，眼神为辅。心中有太阳，眼神才光亮。心神若颠倒，眼神必错乱。要使心神和眼神沿着向上向善的方向前行，要长期坚持修心净心，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始终保持真善美的“心中神”和“心中眼”，从而持久保证明又亮的“眼中神”。

眼神和心䘜两者的相异性与背反性告诉人们，眼神具有易变性和隐蔽性，在千奇百怪的复杂眼神后面，隐藏着不同的心机。况且，相同或近似的眼神，反映的心态也会大相径庭。所谓的“正邪看眼神”，并不十分可靠，仅从眼睛看人，很容易“走眼”。所谓慧眼识人，识人需用眼，更要用心，即白居易所说的眼心合一的“心中眼”。这就要求选人用人者，要用正心正眼，既秉持公心，又独具慧眼，从表与里、言与行、一事与一贯的统一上，以德行识人，以实绩识人，以时间识人。

【评论选】

林永超：

作者以“眼神杀”为切入点，探讨眼神与心神的关系，指出眼神既能传递情感，也可能掩盖内心。文中引用古今中外的典故与科学依据，分析眼神的多种功能及其与心神的相通与相悖，强调识人需用心，而非仅凭眼神判断。观点深刻，论证丰富，富有哲理。推荐阅读！ 来自陕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