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江苏是“散装”的？

胡杨林

苏超最近很火，江苏省的十三个城市足球队杀得天昏地暗，各个城市的球迷对苏超的热情远远超过英超联赛，在网络上也互不相让，可见江苏有多散装。

“散装的江苏”这一现象由来已久，指的是江苏省内各区域（尤其是苏南、苏中、苏北）在文化认同、经济发展、方言习俗乃至行政协调上存在显著差异，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全省统一的向心力，如“散装”的一样。

为什么是“散装”？究其原因需要从以下几个关键维度进行分析。

📍 一、历史移民：塑造多元文化版图的基石

1. 大规模南迁浪潮：

• 永嘉南渡（西晋末）
• 安史之乱后（唐中后期）
• 靖康之变（北宋末）

这几次大规模移民，使得苏南、苏中地区的人口构成、文化底色深受北方移民影响，但与当地土著融合后，又形成了独特的区域文化（如吴文化）。

2. 江淮地区的“过渡带”与“熔炉”特性：

苏中地区（江淮之间）历史上是南北政权拉锯的前线（如南北朝、宋金对峙）。频繁的战乱导致人口流动剧烈，既是北方移民南下的通道和暂居地，也是南方政权北上的基地。

这种特殊位置使其成为南北文化交汇融合的熔炉，形成了独特的江淮文化，既不同于纯粹的北方，也区别于典型的江南。

3. 苏北地区的移民与开发：

苏北（淮河以北）历史上开发相对较晚，且饱受黄河改道、夺淮入海带来的水患困扰。

明清时期，政府组织了大规模的移民（如“洪武赶散”，将苏南富户迁往苏北）来充实因战乱和水灾而凋敝的地区。这些移民主要来自江南和山西等地，但苏北本土环境（水患、盐碱地）以及相对落后的经济基础，使得其文化发展路径与苏南、苏中又有所不同。

4. 移民带来的影响：

方言差异： 移民来源地和迁入时间的不同，是形成江苏境内吴语区（苏南大部）、江淮官话区（苏中、南京、镇江）、中原官话区（徐州等苏北部分地区） 三大方言区隔的根本原因之一。

文化心理与认同： 不同时期、不同来源的移民群体，在各自迁入地经过长期发展，形成了对本地域（如苏州、无锡、扬州、徐州）强烈的文化认同和心理归属感。这种基于历史移民形成的“地方根性”非常深厚，超越了对“江苏”这个省级行政概念的认同。

发展基础差异： 早期移民（尤其是永嘉南渡、宋室南迁）为苏南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教育传统，奠定了其长期领先的经济文化基础。而苏北的移民多与灾后重建、军事屯垦相关，起点和发展环境不同。

🏞️ 二、地理分隔：天然的区隔屏障

1、长江天堑：

长江将江苏天然分割为江南（苏南）、江北（苏中、苏北）两大部分。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长江是巨大的地理障碍，极大地限制了南北两岸的人员、物资、信息交流，阻碍了文化融合和统一市场的形成。

2、淮河分界：

淮河是中国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南北分界），也大致是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的分界。淮河以北的苏北地区，在气候、水文、农业类型上更接近北方。

3、水网密布与区域中心：

江苏内部河网纵横，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区域单元（如太湖平原、里下河地区、徐淮平原）。历史上，这些区域依托各自的中心城市（如苏州、扬州、淮安、徐州）发展，形成了较强的区域中心辐射圈，而非全省统一的中心。

📊 三、经济发展不平衡：强化区域差异的现实动力

1、历史积累：

苏南凭借优越的自然条件（太湖平原、长江下游）、历史机遇（移民带来的技术、南宋以来成为经济重心）和区位优势（沿海沿江），自唐宋以来就是中国经济最发达、文化最昌盛的地区之一。

2、近代化进程：

近代以来，上海开埠，苏南（尤其是苏锡常）凭借毗邻上海的区位和传统工商业基础，率先融入全球市场，发展起近代民族工商业，经济腾飞。而苏中、苏北则相对滞后。

3、改革开放后：

苏南模式（乡镇企业、外向型经济）的辉煌进一步拉大了与苏中、苏北的差距。虽然近年来苏中崛起（如南通）、苏北振兴战略取得成效，但历史形成的经济梯度差依然存在。经济实力的悬殊自然会影响话语权、资源分配和心理认同。

🏛️ 四、行政沿革与地方认同：历史沉淀的治理格局

1、长期分治：

历史上，现今江苏地域长期分属不同的高层政区。例如，元代分属河南江北行省、江浙行省；明代南直隶虽包含大部分江苏地域，但内部府州林立（应天府/南京、苏州府、常州府、扬州府、淮安府、徐州府等），各自为政，独立性很强。

2、“双中心”历史：

南京（政治、军事中心）和苏州（经济、文化中心）长期并存，形成某种“双核”格局，缺乏一个绝对主导的单一中心。

3、强市传统：

历史上的府、州（如苏州府、扬州府、常州府、徐州府）都是具有高度自治权和深厚文化积淀的地方行政中心。这种历史传统延续下来，使得省内各主要城市（尤其是苏南各市）具有强烈的自我发展意识和地方认同感，对省级层面的协调有时会表现出一定的“离心力”。

🔍 【编者语】

移民是“散装江苏”文化基因的关键塑造者之一： 不同时期、不同来源、不同规模的移民浪潮，深刻影响了江苏不同区域的人口构成、方言形成、文化特质和心理认同，奠定了多元化和地域性强的文化基础。这是“散装”现象在文化层面的历史根源。

地理分隔是天然的物理屏障： 长江、淮河等大河以及复杂的水网，在历史上长期阻碍了省内各地的充分交流与融合。

经济发展不平衡是持续的强化剂： 历史上形成的、并在近现代被拉大的区域经济差距，使得不同区域在利益诉求、发展路径和自信心上存在差异，影响了全省一体化的向心力。

行政历史与地方认同是制度与心理基础： 长期的分治历史和强大的地方行政中心传统，培育了根深蒂固的地域认同（如苏州人、扬州人、徐州人），这种认同往往优先于对“江苏人”的省级认同。

虽然这些城市之间尿不到一壶，但产业经济发展各具特色，城市间的足球赛更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