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我的妹妹

雨涤青山

　　妹妹走了。

连日来我沉浸在悲痛之中，很想写些追忆妹妹的文字，可几次一敲动键盘，泪水就夺框而出，几次还没打一行字就被中途搁浅。今晚，终于努力控制情绪，忍痛敲下以下文字，整个过程泣不成声，泪眼朦胧，难免颠三倒四，结构混乱，敬请大家原谅并提出意见，留在日后静下心来作修改。

　　2024年8月上旬，我和几位好友约好要到大东北（黑、吉、辽、蒙）环游一圈儿，走之前先到大妹妹家看望了我九十岁老妈，见她在那里生活得很好，感觉心里十分踏实。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我即将结束东北之旅已在哈尔滨火车站开启返程之际，接到了外甥女打来的电话，说妹妹出现全身黄疸，经高平市人民医院门诊初步诊断为胆管堵塞，建议转晋城市人民医院救治。

　　我没听错吧？这是真的吗？医学科班的我硬是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当时我强忍着震惊，内心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冷静，挺住。当我缓过神来，随即给儿子打电话，告诉他姑姑患病的消息，儿子迅速行动，抢在第一时间安排他姑住进晋城市人民医院。

　　手足情深，血脉相连。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我的牵挂就随着妹妹的疾病拉得老长老长，直至2025年6月3日晚 9时50分大妹长眠于她深爱的家中。

　　将近十个月啊，时间不长也有近300个日夜，距离不远往返也得有数十公里，辗转失眠总有若干个夜晚……

　　这些个日子我就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妹妹你呢？比起哥的牵肠挂肚来，你则更是遭受了太多的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

　　记得妹妹刚住院那会儿，因为胆总管堵塞，胆汁无法排出，以至于全身性黄疸，饮食就更是成了问题，甚至流食也不能接纳，原本医生是准备立即手术的，但在交谈中得知妹妹曾患过甲亢，这些信息提醒医生作了相关术前检查，结果不容乐观，甲状腺各项主要指标明显超出正常范围，而这恰恰又是手术禁忌。怎么办？在此情况下，医生决定通过介入放置一根导管，直接进入胆囊，将被阻塞的胆汁排出来，这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可缓解目前病情，这样一来也算是一种“佳音”。好吧，只要能解燃眉之急，那我们就积极配合吧！

推妹妹到介入室置管

　　这天下午，在主管医生、科内护士的陪同下，我用推车将妹妹推进介入室，消毒、铺单、打开导管包装，经过一系列相关术前准备，开始实施导管置入术，局麻，穿刺，医生按正常流程推进，谁料此时妹妹大汗淋漓，烦躁不安，呼吸微弱，医生判定此为休克，当即停止操作，给她吸氧、测血压，因临时情况有变，被迫放弃置管。外甥女见状，扶着妈妈的手臂在颤抖、抽泣，而妹妹则坦然面对，待休克症状稍微缓解后，她安慰女儿说：“别哭，妈也养你这么大了，死了你也长大成人了，人家有的走的更早，还留下了尚未成年的孩子，比起他们来，你要好多了…..”说这番话的时候妹妹没哭，介入室、普外科的医生、护士都在身边，因为她尚未完全脱离危险。此刻，一位病房的护士在我背后失声痛哭，在场的人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名护士小姐姐的母亲前不久和我妹妹患一样的疾病刚刚去世，触景生情，经我妹妹安慰外甥女的这一番话触动，感情失控，以至于哭出声来。医者仁心，虽说这场合多少有点尴尬，但尚能映照出一名白衣战士的善良同情之心。

　　第一次置管就这样以失败结束，白白浪费一根导管（价值1500元，不纳入报销，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暂且不说，关键是还让妹妹受了一次刺激，这也给医生传递了一个信号，事后分析，这次置管术之所以能引起休克，依然是甲亢作的怪。

　　后来经请内分泌科医生会诊，留院进行甲亢的针对性治疗，一周多的服药调理后，经化验，妹妹的甲亢指标较原来大为好转，医生决定进行第二次置管，这次依旧是我推着她进入介入室，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刺激，妹妹的心里多少都有一些阴影存在，我仔细对妹妹做动员，讲清置管的利害，让她知道了只有置管成功，才可能改善目前不能进食的局面。这次妹妹配合得很好，终于置管成功了，此举为妹妹临时打开了一条“生命通道”，也让我们看到了点滴希望和光明。这些天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按照惯例，遇到这样的病，作为外科大夫都是主张尽快手术的，在我妹妹这里也不例外，只是妹妹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己患的是恶性肿瘤，身边也有这种病人做了手术加化疗放疗都也不能存活较长时间，加之结合自己家庭条件，妹妹压根就打定主意，坚决不做手术，说与其把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不如赚个囫囵尸体。

　　妹妹啊，你真乃大无畏主义者！

　　就这样在妹妹从入院到第二次置管成功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因为不能进食，我和家人就只能给她送些高粱面糊糊、米汤汁或酸奶之类的流食，因为营养仅靠液体和流食维持，妹妹很快瘦了一圈儿，作为大哥，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置管后胆汁引流出来了，医生叮嘱她将引流出的部分胆汁喝下，这在医学上叫“胆汁回饮”。目的是让胆汁参与消化吸收，促进肠肝循环。

　　道理虽如此，可又有谁知道喝胆汁是什么滋味呢？

　　年龄大点的人或许还记得，上世纪有一部京剧样板戏叫《杜鹃山》，其中就有柯湘和雷刚的一段对唱，其中有一句唱词叫“黄连苦胆味难分”，所谓苦胆就是储存胆汁的胆囊，与黄连一样级别的苦啊，更何况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胆汁？恐怕想想都要呕吐。

　　妹妹真的是好样的，人家别人喝不下的，你能喝下，别人服胆汁时需兑用大量红白糖，你竟然不兑糖。医生、护士、同病室的病友都被你震到了。

　　导管这一置，就在你身体里存续了近十个月，胆汁这一服，就服到了生命的终点。就问妹妹，你这到底遭的是什么罪呀？！

　　在置管成功后，妹妹在晋城市人民医院继续保守治疗一段时间，于去年9月8日出院。

　　晋城出院之后的大约七个月时间里，妹妹是一直带着管子和引流袋生活的，每次我给妹妹打电话，从未觉察出她有过悲观情绪，虽然妹妹是重病人，却依然牵挂和服务着家人，为他们做饭，照顾小外孙，但毕竟身上挂着“负荷”，牵牵扯扯，特别是不能再动擀杖，家里人在照顾病人方面也是短板，这段时间的生活得益于来自兄弟姐妹和亲友们的关怀，这段时间我也比以往看望妹妹跑得次数更多了，利用看望妹妹的机会，努力能帮她擀点面或做什么的，有时在家里吃点稀罕饭，我也会开车回去给她送点。

　　说实话，这大约半年多的时间里妹妹挂着引流袋生活，虽有痛苦，但尚能支撑下来。

　　今年春节过后，妹妹说肚子里比过去难受许多，作为曾经受过医学教育的我，深知她这是是外科病没有采用外科手段治疗，恶性肿瘤“毫发未损”，病魔日趋凶狂。

鉴于此，我建议带她到郑大医院检查，试图弄个明白，做到心中有数，她被我说服，郑大一院检查结果进一步确诊为胆总管恶性肿瘤，依然是建议手术治疗，而妹妹仍然坚持不做手术……

　　妹妹十分坚强，在这漫长的的病程中，妹妹从未打电话和我讲过病情，直到今年4月25日中午，这次是妹妹打来的电话，她说哥，我特别难受，全身直打颤，我怀疑是不是这段时间甲亢没有控制好？因为没见人，叮嘱她先观察下，实在不行就到高平住院，可没多大一会儿，外甥女就告诉我她们已经在到高平人民医院的路上。我想这次妹妹是真的顶不住了。

　　到了高平人民医院，一听是癌症晚期这样的病人，能看出人家不乐意接受的态度，但不乐意归不乐意，反正医院就是个接受病人的地方，并没有规定哪类病人不得接收。在高平市人民医院例行一番必要入院检查后，显示结果基本是“涛声依旧”，再就是真的甲亢指标又“超标”了。在这里住了一周多时间，输了些营养和维持液，病情多少有些缓解，就又回去了，到了5月23日，病情继续加重，高平出院后，基本就没进食，这次妹妹死了住院的念头，决定离开河西单元楼，回到乔村家，妹妹心里明白，属于她的时间不多了。

　　在乔村，输了几天维持液后，妹妹主动提出坚决不输液体了，她实在是忍不住这病魔的折磨，想摆脱了。

一边是滴水不进（若喝一口水，很快就会全部吐出来），一边是不输液体，明显是决绝的节奏，我的妹妹啊，你让我们亲人怎能忍心？

　　有医学资料显示，人在不进水的状态下通常只能维持3-5天，而妹妹在与恶性肿瘤斗争的恶劣条件下，继续维持整一周，几近创造纪录，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妹妹的坚强。

　　说起坚强，让我想起她的小时候。记得我上初中时，妹妹大约只有六七岁，一个周日，妹妹在铁路桥上玩耍，正有一辆拉煤的铁轮车也通过铁路桥，这时桥下一列载着煤炭的蒸气机车通过，一声汽笛响惊了这匹拉煤车的马，赶马车的人硬是没能控制住这辆拉煤车，马车将妹妹撞倒，一侧铁轮从她小腿碾过，当时腿就肿成棒槌，经医院拍片竟然骨头不碍事。就这样休息几天后，妹妹又欢快地跑去上学。妹妹，难道你的坚强是与生俱来的？

　　弥留之际，那天外甥女打来电话，说“舅舅，妈妈想拔掉管子”，我一听感觉有问题，决定马上从晋城出发，嘱咐她们我一会儿就到，等我。临走之前，预感妹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心里真的有太多的不舍，可又不知怎样见妹妹，这时忽然想起有一串不错的未曾用过的佛珠，顺便就带给妹妹，既然妹妹坦然面对死亡，我就顺便把我的意思告诉妹妹。说面对你的疾病哥无能为力，也不能替你做些什么，家里还有一条尚未用过的佛珠送你，你走的时候给你戴上，愿她保佑你在天堂平平安安，妹妹欣然收下，我的心里也多少得到些安慰。然后我就问妹妹，你为什么想要拔掉管子？她说，我想它能让我活，就也能让我死。我告诉她，这根管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带着管子走的，经我这么一说，妹妹就不再要求拔管子了。

　　妹妹患病近十个月，给周围的亲人，兄弟姐妹，街坊邻居留下关心关爱她的机会，大家都以不同方式表达了对妹妹的一片深情。然而这一切，怎能比上妹妹长期以来的付出？

　　妹妹走了，我的眼前满是她的影子：一辆电动自行车，频繁奔走于乔村和界牌岭之间，因为家有老父母，由她照料，若遇有事，她一天能跑好几趟；在老爸最后的日子里妹妹倾其所能精心伺候。每到秋季我虽远在晋城总能尝到新鲜瓜果，红薯、豆角、玉米、她地里有的我这里总会有，她地里没有的我还能吃上，比如白菜，邻居送给她的，她首先想到了我；父亲去世后，老妈就由妹妹照顾，有道时妈在家就在，妈在哪，家就在哪，所以我说的回老家后来也就成了回妹妹家，每次回家，后备箱总是装得满满的，这哪是回家？分明是在搬家；我家餐桌配六把椅子，椅子上的垫子是妹妹用废料加工的，却不失美观和实用，我家吃的小米多半都是妹妹供应的，玉米面做衬面，煮疙瘩，不等用完就运来了；每年槐花季，妹妹总要和妹夫给我够好多槐花，冻在冰箱够吃大半年；妹妹不一定种红薯，但她哪怕到别人家地里捡回的也优先给大哥拿来；到了春夏季，妹妹自家不吃野菜都要给我家拔许多…….

　　妹妹对我是这样，对别人又何尝不是呢？街坊邻里，你来我往亲如一家，妹妹出殡当天，对门邻居嚎啕大哭，给她送葬的路上，村上的人念叨起她的好也泣不成声……

　　妹妹，你一生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吃尽了人间苦，受够了疾病罪。

　　妹妹，你豁达开朗，乐于奉献，乐善好施，知恩图报，深受大家爱戴；你为我们做得太多太多，考虑得太多太多，唯独不给自己考虑，患病这样长的时间，甚至都没给自己照一张遗像……

　　妹妹，你在弥留之际还不忘感恩，为我留下这样的遗书：

　　妹妹走后的6月5日，外甥女给我发来妹妹的遗书，看到它，我压抑了近十个月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一个人在家痛哭失声。

　　妹妹啊，谁让我们是兄妹呢？手足同胞，血脉相连，我们兄妹四人，只有你一个人留在家，最苦最苦的就数你，我所做的这些点滴与你给家庭做的贡献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又呈现出６月８日妹妹出殡当天的画面：当奔丧的人们拉着妹妹的灵车出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如锥剜，肝肠寸断，心里大声呼喊着：“亲爱的妹妹，哥舍不得你走啊”！此刻，我多么希望灵车再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这样依依不舍地把妹妹一直送到村口，直至在我的视野里消失......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我寻寻觅觅，浑浑噩噩，脑子像掏空了一样，整天愰愰忽忽。我在呼唤，妹妹你在哪里？你的魂魄肯定还在留恋不舍，是否还飘浮在我们的上空？你过了奈何桥了吗？你喝了孟婆汤了吗？今天是你离开我们的第九天，愿你与我们在梦中相见。我不能忘记，妹妹曾是我心灵的寄托，如今却只能在记忆中回荡；妹妹的身影栩栩如生，曾经是我生活中的常客，如今却成了回忆中的幻影；妹妹的笑容历历在目，妹妹啊，你曾经是我生活中的阳光，如今却成了永远的阴霾。这一切的一切，地球仿佛停止了转动，空气中弥漫着无以言表的沉重。

　　亲爱的妹妹，你走了，我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样。多少次我想再一次拉起你的手，如今却只能在梦里抓住一丝温暖。每次看到你的照片，我都会被回忆淹没，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亲爱的妹妹，今生做你的大哥我还没有做够，答应我，来生我们还做兄妹！

　　亲爱的妹妹，天堂的路上愿你步履轻盈，无牵无挂。在那里，没有疾病折磨，愿你的笑容如初，幸福永远。

　　亲爱的妹妹，天堂路远，一路走好！

大哥　郭成文

　　　　　　二０二五年六月十二日

关|于作|者

　　郭成文，昵称雨涤青山。成人之美，文如其人，待人一心一意，办事二话不说，三观比五官正，思想比套路深，四海为家，六尘不染，喜欢文字，却难于七步成诗，爱好摄影，但八字还没一撇，生涯历经坎坷，然九死不悔，半世孜孜不倦，仍怀念十年寒窗。

‍往|期|回|顾

临别写给姐姐的话

悼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