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1章 河岸上的鱼</p><p class="ql-block"> 七点三十分的地铁站，刘山把棉服领子竖到下巴，公文包紧贴胸口，里面西装上的咖啡渍早就洗不掉，但必须穿着——因为今天是他被"优化"的第六天，而这一切他还不想被家人知道，刚刚拿到N+1时的喜悦，早就被茫然无措泼灭掉了。</p><p class="ql-block"> "这破馒头倒是经放。"他掰下块硬如石子的馒头挂在鱼钩上，河面倒映着他乱糟糟的胡茬。连续五天空军，别说一条鱼了，连泥鳅都懒得咬他的饵。北风卷着腥味钻进棉服里，他忽然想起上游有家挂着红灯笼的早餐铺，那里的豆腐脑在饿着肚子的刘山看来就是最诱人的食物。</p><p class="ql-block"> 沿着河岸没走几步，淤泥里半截银光让他瞳孔骤缩，是条翻着肚的鱼，鱼线却诡异地延伸进芦苇荡里。当他走过去扯动鱼线时，浑浊的河水突然翻起团诡异的黑发。</p><p class="ql-block"> "喂！110吗？北河村外的河岸上..."刘山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尸体随波浪起伏的姿势在他的的脑海里不停的放大。</p><p class="ql-block"> 南城分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廖军，前一晚上刚刚拔了牙，现在半边脸还肿着，本来就一夜没睡好，这刚刚到了会议室的沙发上躺下，就被一个电话叫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河岸上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漂在河里的尸体已经被拖上了岸，是具女尸，年龄约莫在二十来岁左右，刑侦队员正在对周围环境拍照做着记录。</p><p class="ql-block"> 刘山尽力的配合警方做着笔录，他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汗，豆腐脑自然是没得吃了，但他也不再觉得冷了。</p><p class="ql-block"> “刘山是吧？这一大早就来钓鱼啊？”廖军一边捂着还肿着的腮帮子，一边对刘山问着话。</p><p class="ql-block"> 自从刘山报警到到现在也就过去十分钟，原本一整天看不到半个人影的河岸上，也不知道从哪儿就突然冒出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的人，更是如同蛤蟆吵坑似的议论纷纷的。</p><p class="ql-block">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我看这就是贼喊捉贼，说不准啊就是这小伙子干的！”</p><p class="ql-block"> “我看也是，哪有穿着西服来这儿钓鱼的，再说了，这河里要是有鱼我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刘山听着周围的议论早已是汗流浃背，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有点古怪，赶紧把自己的情况与眼前的刑侦支队长廖军说了。</p><p class="ql-block"> “例行公事，你还得跟我们回趟局里。”廖军脸上毫无表情，看着取证差不多的现场，指了指自己的车。</p><p class="ql-block"> 刘山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事情是完不了了，跟着就上了车。</p><p class="ql-block"> 南城分局的接待室里，廖军带着自己的徒弟孙杰坐到了刘山的对面，孙杰把笔记本电脑打的啪啪响，快速的记着刘山的笔录。</p><p class="ql-block"> “我们跟你的原单位联系了，证明你的离职证明没有问题，你连续五天从同一个地铁站下车，地铁站的监控也都有记录。”廖军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目前来说我也确实比较相信你说的话，但是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我们也还需要你的配合，所以你最近还不能离开本市，有事我们会再给你打电话的。”</p><p class="ql-block"> 廖军看了看孙杰的记录，没有什么遗漏，示意刘山可以走了。</p><p class="ql-block"> 刘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个上午他还没有吃一口东西，早已是饥肠辘辘，赶紧走出了南城分局，打算找个地方吃口饭。</p><p class="ql-block"> 孙杰一边整理着电脑上记录的东西，一边不抬头的说道：“师傅，我看这哥们不像有问题。”</p><p class="ql-block"> “本地人，一直有正当工作，家庭环境和睦。所以就没问题了？”廖军瞥了一眼自己徒弟。</p><p class="ql-block"> “这也是基于合理的分析，师傅你敢说不是因为这些让他走的？”孙杰转过了头看着廖军。</p><p class="ql-block"> “就不能是情杀？”廖军看着手里死亡现场的图片。</p><p class="ql-block"> 死者女，年龄应该在24岁到28岁之间，在尚未完成尸检的情况下，尸体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廖军猜测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夜里到今天凌晨这段时间。而廖军之所以认为刘山与死者无关，一是因为初步调查刘山没有女朋友，另外一点是因为刘山在从昨晚到今天凌晨这段时间里，有非常完善的不在场证明，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宅男，下班就回家，他家小区的监控录像，早就被查过了。</p><p class="ql-block"> “师傅，这哥们有点意思啊！”孙杰看着电脑屏幕笑着说道：“他参加过前年市局为了法治宣传举办的侦查比赛，还拿了个二等奖！那比赛报名的可都是警校的高材生，他一个野路子能拿个二等奖，可是不容易了！”</p><p class="ql-block"> 廖军听着孙杰咋咋呼呼，也凑到了电脑前面，他没太关注过这种民间的比赛，总觉得跟过家家似的，可这一看，竟然发现有几个他带过的表现不错的新侦查队员在毕业前的那场比赛里也才得了三、四等奖，像孙杰这种半吊子甚至连奖都没拿到。</p><p class="ql-block"> “师傅你看这儿。”孙杰用手指着电脑屏幕，“这哥们还上过三年武校呢。”</p><p class="ql-block"> “我去！你看这！他还应聘过辅警？！怎么没聘上呢？”</p><p class="ql-block"> “师傅，咱不缺人手吗？您跟局长说说，让刘山来咱分局当个特勤吧？”</p><p class="ql-block"> “怎么着？咱局里的人事你也要管管啊？！”廖军瞪了一眼自己这不争气的徒弟：“赶紧把笔录整理整理，我看你一天也没个正经事！”</p><p class="ql-block"> 孙杰看着转身出了接待室的廖军，嘴里小声嘀咕着：“吃枪药了？”</p><p class="ql-block"> 廖军推门就进了位于楼上的副局长办公室，吓了樊局一跳。</p><p class="ql-block"> “说几回了！敲门，敲门的！”</p><p class="ql-block"> “呦呵！樊局，藏什么好东西呢？”廖军看着局长抱着的一大桶茶叶，伸手就给拿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老战友给拿的武夷山大红袍，就半斤，你小子少惦记着！”樊局嘴上说着，可早已默许了廖军给自己沏了杯茶。</p><p class="ql-block"> “味道不错！”</p><p class="ql-block">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p><p class="ql-block"> 廖军又抿了一口茶水，盯着樊局笑嘻嘻的说道：：“去年举办过一个民间的侦查比赛，决赛您当的评委。”</p><p class="ql-block"> 樊局略带疑惑的点了点头：“这种事你不是一向不关注吗？觉得小儿科没啥用。”</p><p class="ql-block"> “那年有个系统外的人拿了个二等奖，叫刘山，您还有印象吗？”</p><p class="ql-block"> “印象有，但是名字不记得了。怎么？跟河边那个溺亡案子有关系啊？”樊局也喝了口茶。</p><p class="ql-block"> “嗯，报警的人就是这个刘山，初步来看应该跟死者没关系，不过这人去年拿完二等奖，应聘过咱分局的辅警，为啥您没要他？”</p><p class="ql-block"> “这事我有印象，毕竟拿了奖挺不容易的。”樊局举起茶杯，回忆着那时的事情。“那人应聘的时候笔试成绩也不错，可面试的时候表现的一塌糊涂，问的问题他都说得回去仔细分析之后才能有答案。”</p><p class="ql-block"> “您问的是什么问题？”</p><p class="ql-block"> “就是那个垃圾处理站连环分尸案。”樊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怎么？你怀疑他？”</p><p class="ql-block"> “还是得叫过来问问。”</p><p class="ql-block"> 廖军说完就走，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就那么放在了桌面上。</p><p class="ql-block"> “浪费！”樊局拿过茶杯，把茶水倒进了自己杯里。</p><p class="ql-block"> 刘山吃了一屉小笼包，一碗酸辣汤，刚刚放下筷子，就被刑侦支队一个电话叫了回去，只不过这一次电话里说的不是配合调查，而是有一份工作介绍给刘山。</p><p class="ql-block"> “特勤是干嘛的？”刘山重新坐回接待室的椅子上，不禁问道。</p><p class="ql-block"> “就是辅助警察维持秩序，封锁现场等等的一些事情。”孙杰笑着说道，开始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刘山，总觉得看着刘山的体型，不像是会武术的。</p><p class="ql-block"> “哦，那我知道了，见过。”刘山兴趣不高，他知道特勤的工资很低，就是个临时工，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河边钓鱼还不如来刑警队打打tຊ杂，他有点犹豫。</p><p class="ql-block"> 廖军详细看着手里刘山的资料，也没有看出来什么疑点，低着头说道：“不过特勤工作时间不固定，我们也缺人手，有时候得加班。”</p><p class="ql-block"> “什么工作不加班？早就习惯了。”刘山点头表示可以。</p><p class="ql-block"> “有点事想问问你。”廖军合上了手里的资料，开始把之前刘山应聘的事问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你们那个招聘挺有意思。”刘山撇了撇嘴，似乎心里有怨气，说道：“我问问你廖队长，你们查案子，是到了案发现场，看几眼就能把案子破了的吗？就算把线索告诉我了，那我不得把线索串起来，慢慢分析出结果来吗？毫无根据的猜测，我干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刘山气鼓鼓的说着，拿起眼前桌上的杯子，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水。</p><p class="ql-block"> 廖军心里乐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眼神示意孙杰又给刘山倒了一杯水，笑着问道：“那你后来分析出来结果了吗？”</p><p class="ql-block"> “分析出来了，凶手应该是垃圾站的员工。”刘山淡淡的说道，显得胸有成竹。</p><p class="ql-block"> 廖军眉毛一跳，顿时来了兴趣，因为那案子就是他破的，所以内情他比谁都清楚。</p><p class="ql-block"> 廖军坐直了身体，指了指刘山：“这么肯定？说说理由。”</p><p class="ql-block"> 刘山也坐直了身体，把手里的茶杯端在手里，却没急着喝，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当时我调查了全市十几个垃圾站，跟了七八天的垃圾车线路，一点一点的收集线索，我相信我的调查是正确的。”</p><p class="ql-block"> 刘山开始仔细讲起来他的调查过程。原本辅警没有聘上，刘山就不打算再深入研究这个案子了，更何况他原本以为这个案子本来就是面试官自己编的，既然是编造的，就会有很多漏洞，再去调查也没有什么意义。</p><p class="ql-block"> 可是鬼使神差的，刘山有一次加班很晚回家，在路上正好碰见一辆垃圾车收垃圾桶里的垃圾，两位环卫工的交谈，隐约好像正在讨论不久前发生的案件，正与面试的案子有些相似。</p><p class="ql-block"> 刘山打听之后才知道，本市的垃圾站确实发现了碎尸，但是案子破没破两位环卫工也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这一下刘山就来了兴趣，开始调查起这件案子。首先刘山面试的时候所了解的案情，是全市4个垃圾站，先后发现了碎尸袋，每个尸袋里的尸体经过尸检却并不是同一个人的，四个碎尸袋共检验出了四个人的DNA，其中两袋中的尸体有关联，剩余两袋有关联，但是四袋之间没有发现绝对的关系。那么凶手是不是一个人？还是两个？而且尸袋内的尸体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剩余的尸体哪去了？</p><p class="ql-block"> “案子听起来很复杂。”刘山皱着眉头，说道：“以我掌握的情况，你让我在面试的时候分析什么？”</p><p class="ql-block"> “那你后来调查出新的线索了？”廖军饶有兴致的问道。</p><p class="ql-block"> “线索算不上，我的身份能调查出什么？只不过我换了一个思路去考虑这个案子。”</p><p class="ql-block"> 刘山认为，碎尸袋既然不约而同的都是在垃圾站才被发现，这就很能证明一些问题。</p><p class="ql-block"> 首先，抛尸时间。</p><p class="ql-block"> 按照正常逻辑，尸袋不会太小，虽然只是尸体的一部分，也很难那么巧四袋都等到了垃圾站才被发现。而且垃圾车收取垃圾的时间是一天两次，中午一次，晚上十一点一次，晚上收上来的垃圾会在第二天上午进行垃圾分类，而四个尸袋都是上午发现的，那也就证明是前一天晚上收上来的垃圾，所以他认为抛尸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午到晚上的时间，而且考虑到隐蔽性，大概率是在垃圾车收取垃圾前不久被抛尸的，那时候路上人少。</p><p class="ql-block"> “我估计你们警察可能都没注意到，每一趟线的垃圾车，是一个司机配两个环卫工，但是因为案发的时候是冬天，真正跟车的环卫工只有一位，中午、晚上各收一次垃圾，都是同一位环卫工，这样等于两个人能够上一休一，毕竟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出来。”刘山说道：“这些事你们录口供的时候没人会说。也正因为这样，凶手抛尸的难度就更低了。”</p><p class="ql-block">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并不能证明凶手就是垃圾站的员工。”廖军喝了口水，很有耐心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刘山也点头：“没错，四次抛尸成功确实只能猜测出大致的抛尸时间，而且这个时间也没有实质的证据。”</p><p class="ql-block"> 刘山接着说道：“可是我听说，在第四次案子发生之后，你们开始调查全市的环卫工四次案子发生前都在干嘛对吧？这说明你们肯定有其他更有指向性的线索，让你们开始怀疑垃圾处理站的员工，比如尸体的身份什么的，也正因为如此，之后的一个星期，再没出现新的尸袋，所以这更加证明了，凶手很有可能是垃圾站的员工。”</p><p class="ql-block"> 廖军没做任何回答，只是看着刘山说道：“虽然你的分析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是条理还算清晰。”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怎么样？辅警有没有兴趣？”</p><p class="ql-block"> “辅警？不是特勤吗？”刘山一愣：“辅警你一个支队长就能决定？你不是给我画饼呢吧？”</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应届毕业生招聘会有一两个社招名额。”廖军无奈说道：“我只是告诉你今年的招聘就在下个月，你可以报名试试，这一个月你可以先干着特勤，干的怎么样我都会把我的意见反馈给局里，要不要你确实不是我能说了算的。”</p><p class="ql-block"> 刘山略作思考：“行吧，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回头让我妈看出来被炒鱿鱼了，还得念叨我。”</p><p class="ql-block"> 刘山下周一正式到支队报道，在这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一下特勤的人员构成，特勤组加上刘山也才有五个人，对于一个分局刑侦支队来说确实是人少了点，一个派出所特勤也得有4、5个呢，而且支队特勤有补助比在派出所挣得多。</p><p class="ql-block"> 特勤队长姓葛，今年已经四十多了，一般不出外勤，就坐在办公室里协调协调工作，为人挺和善，对谁都笑呵呵的。</p><p class="ql-block"> “咱这特勤队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地方，平常也就休息用，没活的时候你在这玩玩手机聊聊天没人管你，就是注意一点，嘴别碎，尤其是案子里的事别往外说，廖队长挺在意这个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