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千祥】

葛龙刚【电力达人】

【听雨千祥】

千祥，千年吉祥，这地方，向来是有些名气的。东阳的山区乡镇，出产箱包与羊肉，柽溪江与龙井山相映成趣。人们说"一山一水"，大约便是如此了。

15岁，我考上中专，少时离乡，中年归来，见那雨雾江南的景象，竟与记忆中无甚差别。西明岩号称"吴宁第一洞天"，幼时常去玩耍，还有学校组织去野炊几次，如今石壁上的青苔还是那般绿，只是我的膝盖已不能如当年那般灵便地爬上爬下了。

雨来了。千祥的雨总是先在山头徘徊，而后才慢慢踱到镇上来。先是龙井山隐去了尖顶，继而柽溪江的水面上浮起一层薄烟。镇上的石板路便渐渐湿润起来，泛着青黑的光。

我坐在荒废的下庄畈老屋的檐下听雨。这屋子空了许多年，蜘蛛在梁上结网，老鼠在墙根打洞。如今我回来了，它们便只得另寻去处。雨水顺着瓦沟流下，在石阶上敲出许多小坑。这些坑儿时便有了，如今更深了些。

　　周边已经成了工业区，少有了儿时玩乐的痕迹。

镇上的年轻人多已外出，箱包厂的机器声也不似从前那般嘈杂。留下的老人们种些水稻、洋芋，田边地角栽些元胡、贝母。他们的背驼了，手却不停，仿佛与土地有着说不完的话。

雨大了。我看见远处的阿三婆拎着一篮橘子走过。她见了我，咧开没牙的嘴笑："回来啦？"我点头。她又说："橘子自家树上结的，甜。"便塞给我两个。橘子皮上还沾着雨水，凉丝丝的。

柽溪江的水涨了。小时候常在那里摸鱼，清水没膝，野草拂面。如今江水依旧清，只是鱼少了。江边新修了步道，铺着整齐的石板，却少了当年泥滩上的野趣。

雨声中，我听见小学校放学的铃声。孩子们涌出来，花花绿绿的雨衣像一群移动的蘑菇。他们踩着水洼，笑声比雨声还响。这景象忽然让我想起，当年母亲站在校门口等我时，手中总捧着一块烤洋芋。

　　羊肉的香气从街角飘来。千祥的羊肉向来有名，用山里的草药炖煮，不腥不膻。我循着香味走去，见店主还是老李头，只是头发全白了。他见了我，眯眼辨认片刻，忽然道："是小刚头？"我心头一热，这乳名已多年无人唤了。

雨渐渐小了。龙井山的轮廓又显现出来，山顶缠绕着白云，宛如一条白龙。我想起老人们说，这山里有龙脉，保佑千祥风调雨顺。少时不信这些，如今倒觉得，有些传说留着也好。

夜幕垂下，雨完全停了。屋檐还在滴水，叮咚作响。我回到街上的另外一个老屋，点亮屋里的灯，也许不常用的缘故，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一方温暖。

千祥的日子慢，像柽溪江的水，不慌不忙地流。我忽然明白，所谓故乡，不过是听雨时心头浮起的那一丝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