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哉游哉三人游 ——齐鲁五日掠影

田娟华

人生最乐事，密友三人游。

这是一次无具体计划、无规定时间的旅行，大目标一经确定，隔天说走就走了。

2025年6月2日，目标淄博，乘高铁不到仨小时即到，接着打车到已在网上定好的民宿——臻艺轩。民宿是在城乡接合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小区整洁寂静少人。我们乘电梯到10层，点开密码锁，哇！客厅宽敞明亮，窗外视野开阔，厨卫干净整洁。墙上饰有高雅简洁的画作，竟然还有后印象派画家梵高的《星空》。三件卧室不小，一人一间正好。这样一套三居室，我们住一晚共180元，如果是旅游旺季，会有提涨。略作休息，下午我们就散步到附近的街市“采风”去了。

这是南定镇的马庄村。一提村庄，人们脑子里就会闪现出一幅“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的画面，其实小农时代温馨的村庄早已离我们远去，这里已经和北京郊区一样，都现代化了。我们此行经过的路上，看到的村庄即便是平房，也都整齐划一，很多都外墙刷白，房前屋后见不到豆架瓜秧，显然是统一管理的。和北京不同的是这里的街道两侧除了有商店超市之外，也有私人在售卖食物，有的在店里，有的固定在路边，有的推着小车流动。总之他们是合法的，不被限制的；是自由的，不被抓管的。我们被一家门店鲜椒鸡的香味吸引，于是趋前询问，圆白菜垫底，鸡块数量随意，论斤付款。我们买了一大碗，一称才15元，师傅又给加了很多鸡汤。我们又到旁边的商店、超市买了一点儿小米、绿豆、红薯、鸡蛋、酸奶、西瓜、西红柿、苦菊，在流动小推车上买了豆腐。价格都比北京便宜很多，例如西红柿，不算新鲜了，９毛９一斤，而且是小时候的味道。于是我们的晚饭就相当丰富了：鸡蛋挂面浇鸡汤，鲜椒鸡块，鸡汤炖豆腐（这里的豆腐口感细腻，豆腐味浓郁），凉拌苦菊，去皮西红柿，还有饭后西瓜。个个好吃，大家都撑得够呛。

第二天早上，继续消费我们昨天买的各种食物，主食是小米绿豆粥。买菜、做饭、吃饭像在家里时一样，只是因在异地而显得新鲜有趣。饭后，四十多岁的女房东小高开车来到楼下，她要陪我们一天，司机兼导游，收费150元。先送我们去周村区古商业街。这个古商城始建于明永乐年间，鼎盛于清朝晚期，以至这里的银子市街被称为“清代中国的华尔街”。我们逛逛丝市街，浏览一下丝绸衣服。最感兴趣的是民俗，观赏做烧饼的过程：一小团面剂子很软很软，手一抹就成了一个很薄很薄的圆片片，往芝麻盘里一按，一面密麻麻沾满了芝麻，另一面朝一个机子里在上面缓慢滚动的铁板上一甩，就粘住了，一会儿就从另一端掉下来了。制作女师傅笑眯眯的，一边手里干活，一边上身晃动，我疑惑她为什么晃动，小曾解释“她高兴”。师傅说她干二十多年了，原来是为了避免腰颈得病。她做的饼脆、干、香，我们自然买了一包。店里还有董宇辉来访时的照片，我是喜欢这孩子的善良和博学的：“宇辉呀，我来到你来过的店，这算不算相见？”

小高在街市的另一端接上我们，开向另一个打卡地：淄博市张店区的海岱楼，最美书店“钟书阁”就在其中。海岱，语出《尚书》，是渤海、泰山的简称。这个具有汉代建筑风格的海岱楼共有10层，巍然矗立于齐盛湖的最高点，周围湖水环绕，湖边芦苇正绿。进入楼内，书架高耸，顶天立地，曲折环绕，各种图书令人目不暇接。不止有书，更有茶室、酒吧、咖啡室，也有西餐和简餐，还有卖文创物品的地方。可以借书，也有读书室。窃以为这似乎不是读书的地方，感受一下书海的浩渺，还是回家静心地阅读吧。不期然间，几次和我们的友人铁生的书相遇，他的书值得摆在C位！我最喜欢他的《我与地坛》《病隙碎笔》，在干枯的日子里，他的思想润人心田。临走，面对着他的书，和他开玩笑：“你知道自己现在也是网红了吗？你作何感想啊？”恍然见他笑而不语。

出了海岱楼，小高带我们去吃博山菜，到了有名的冯记“又一村”店。除了赠送的南瓜羹、香瓜以外，我们点了六七个特色菜和汤，个个好吃。我尤其喜欢博山炸肉，肉条青花椒的香味特别诱人，吃了一根想吃两根；鸡蛋韭菜春卷有浓浓的韭菜香；奇特的是麻酱蒜末凉拌黄瓜和油条，其中的油条竟然是干脆的；一个菜叫豆腐箱，和曾在台湾吃的叫作棺材板的做法相似，长方块豆腐掏空，放入肉末再加工，名称却好听多了；唯一不解的是红烧排骨的味道和我前不久在无锡吃的红烧肉味道一模一样：甜的。鲁菜怎么也出了江南的味道？莫名其妙。我们诚邀小高一起吃，四个人才花了160多元，我们再次惊讶物价之低。

回家休息之后，傍晚，小高又把我们送到八大局这个名闻全国乃至全世界华人地区的烧烤热地。疫情之中，山东大学的部分学生被分配在淄博隔离，隔离期间被淄博人民尊重、关爱、照顾，临走时市委书记还代表淄博人民请他们吃了一顿烧烤，邀请他们再来做客。情深，义重，何以为报？第二年，疫情结束，感恩的学子们回报来了，他们把淄博烧烤推上热搜。两年之后，热度不减。人们会说，齐鲁大地，礼仪之邦。而我要说，是否礼仪之邦，完全在于施政者的胸怀格局。有了政通才有人和，政通人和，才有百废俱兴。据我所知，同样在这片土地上，几十年前，来自上海的热情工作的几个学子曾遭受无情的打压、践踏，甚至有的在这里命丧黄泉。所以我格外敬仰淄博的两任书记江敦涛和马晓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政治的清明，当然这首先要依赖于政治大环境的开放。我早就想来淄博，看看两任书记先后领导下的礼仪之邦的模样。中午吃了那么多博山硬菜，哪里还吃得下烤肉呢，我们只想看看这里的氛围。看这里的氛围也是一种享受：天南地北的人们和谐地欢聚在这里，有年轻的情侣，有全家老少，有搭帮的哥们儿，有姐儿几个……有吃着的，有排队等着的，有举着手机拍照的……喝啤酒，撸肉串，小葱沾酱，肉串沾料……高高的戏台上还有表演节目的，张灯结彩，热火朝天。据说吃后没有拉稀的，可见食品是卫生的。我们咨询了一上海年轻人，他告诉我们烤五花肉好吃，我们就要了5串五花肉，烤得流油，焦香。薄饼里抹上黄酱裹上小葱，也很好吃。我们仨还喝了一瓶啤酒，平时不沾酒的小曾还有微醺感。轻度体验了一下烧烤，只花了36元，深感对不住淄博。

房东小高热情健谈，她说一次开车，一个车硬插，她不让，她的爱人赶紧提醒她：“那是晋牌，外地车，赶紧让人家！”她说淄博人特好面子，无论是警察等管理人员还是人民群众，都对外地人特别宽容，该罚的也不罚，能让则让，恐怕影响淄博的口碑。我们听了，感到淄博人对自己的城市形象特别维护，地域的荣誉感特别强，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外地人受委屈。我觉得其实也不必这样，我们是法治国家，无论在哪里，不管是谁，该遵纪的遵纪，该执法的执法。只要诚实无欺、和气待人，那里就会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净土。

第三天早上，我们吃了自己做的早饭，刷锅洗碗，收拾干净房间，带走垃圾。小高在租房平台上评论我们是“天使客人”。我们打车到租车点，小曾用手机打开了一辆在网上全国租车平台上定好的车，向下一个目标——淄川蒲松龄故居——出发了。

在中国，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蒲松龄的鬼故事，一部《聊斋志异》，奠定了蒲松龄“世界短篇小说之王”的地位。郭沫若的对联“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是对其小说的艺术和思想的精准概括。到了这里，可以深入了解蒲松龄不仅会写短篇小说，他还擅诗词、俚曲、绘画、书法、篆刻，多才多艺。他的故居院落套着院落，每个月亮门前都有凌霄花攀援向上，令人惊艳，忍不住要合影留念。至于这是不是当年旧居的原貌，沧海桑田，事易时移，不必细究。我们知道这是他的故乡，这是他生活的村落，就够了。进入蒲家庄，其实是按前后位置先进入的 “蒲松龄文博馆”，蒲松龄13代孙蒲伟业值班。这个院里展览着蒲松龄的手稿真迹、印章篆刻以及其他杂著的稿本、抄本、刻本等。在参观蒲松龄印章篆刻时，伟业兄弟考了我三个字，是九叠篆。我平时最讨厌九叠篆、鸟虫书这类字体，恰巧这时我给蒙对了，因此他对我青眼有加。他带我们到后花园，后花园的白墙上，有篆体书法，内容为蒲松龄的诗《绿屏斋》。他问我这个字怎么样，我说我很喜欢这个字体，非常好看。他才说是他写的，我又重复赞美一番，于是我俩加了微信。后花园还有一棵杏树，杏子成熟期已过，剩下不多的几个，挺甜的。

告别蒲家庄，我们直奔博山区石匣村，据说电视剧《父母爱情》在这里取了几个景。小村庄错落在山坡上，从外观上看，房屋并不破旧，大部分房顶都是红色新瓦，一条深宽的人工石砌沟渠从村中的沟底穿过，正值枯水期，渠底是干的，有桥连接两岸。我们就在村里串游，到处都很干净。村里人很少，有的已经搬走，有的只有节假日回来暂住，也有少数房屋完全破败了，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不少人家门口还挂着一束蔫枯的艾草，可以想见他们几天前刚刚认真地过了端午节。我们在一狭窄的街口，遇上一位热情的老姐妹，她邀请我们进她家参观。这是一座紧挨着邻居的石砌的三层小楼，一层住着老两口，两间小屋面积不大，里屋住人，外屋置有各种现代化生活不可或缺的电器。从室外的石阶可以上到三楼，那是孩子们的居室，我们没上去，估计居室空间也不大。在本地工作的儿子每周来一次，另一个孩子工作在外地。还有一层地下室，也是从外面进入，我们顺着窄窄的石阶低头侧身下到地下室，也是里外两间，没有堆放杂物，从炎热的室外进来，顿觉宽敞而清凉。即使有这样冬暖夏凉的空间，毕竟也是不方便的，村里还是给每家都发放了福利——安装了空调，不过据说利用率并不高。

村委会就在公路边，是一座二层小楼，我们的车径直开进大院子里，无人干涉。隔公路相对的另一侧也有一栋二层楼，楼壁上写着建于1984年，院子挺大，稀疏地种着一些蔬菜，看不出是什么单位。一为解惑，二为讨水，我拿着两个空了的水杯，上了二楼村委办公室，没什么人，书记正在，看起来年富力强。书记热情，把桶里不多的水烧开，都给了我，并且告诉我，对面的楼是以前的学校，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教育部门决定撤并山区小学，孩子上学不方便了，很多人家就随着搬走了，这也是村里住户不多的主要原因。我们聊了很多，相互留了微信。

离开石匣村，我们的目的地是临朐。高速路上好像只有我们的车在孤独地奔驰，远远地望见像童话世界里的城堡，原来是青州南服务站。沿途我们还看到不同欧式外形的高速路服务站，宏伟、漂亮、洋气，感到山东真够豪啊。我们进入服务站，每人来一筒蛋卷冰激淋，好大的一筒火炬般盘旋的冰激淋啊，太过瘾了！山东处处都这么大气。

吃完开拔，入住临朐伟成大酒店，每间每晚120元。没想到价格是波动的，第二天就长了15元，这也怪我们没有直接就定两天的，这也是对我们无一定计划的小小惩罚。当晚安顿好后，上街，找到饭馆“朐城印象”，吃了芹菜小炒肉和特色菜豆腐，裹着煎饼，很香。无奈菜量太大，敞开肚皮吃还是剩下一些，造孽了。

第四天，我们在饭店花18元吃自助早餐，各种主食、粥汤、凉菜、热炒、水果……。然后小曾开车，向着八歧山进发。

八歧山又名将军山，不是旅游胜地，我在和石匣村书记交谈时，他就告诉我临朐有个八歧山，八座山头整齐地并列着，非常独特。那里的风水特别好，山下一带出了近20位国家领导和军队将军，也包括刚刚去世的许其亮。我们就去一探究竟，沾沾好风水。

远远地望见八座山峰了，小曾手握方向盘，照常不慌不忙地沿路前行。没想到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高，越来越曲折盘旋，小曾也越来越心慌了，她不是害怕山路崎岖自己的技术不行，她是担心对面来车冲下来，即使是会车也错不开呀。她一边开一边不停地鸣笛，连续不断的笛声令人紧张、恐怖。终于开到山上一处平坦的停车场，有两位男士说我们本来都爬上第一个山头，准备爬第二个山头了，听到你的笛声，以为是山警发现我们了，吓得我们赶紧跑下来了。——原来这山是不允许攀登的，为了防火，禁止上人。

站在停车坪上，舒展俯仰，大地辽阔，蓝天云白，可见八歧山中四座山峰齐头并列，得见如此奇观，实感不虚此行。

接着我们从另一面山路下山，见路边有三个农民在卖水果：桃、桑葚、西瓜，都不贵，我们都买了一点。西瓜8毛一斤，一个西瓜4.8元，这物价真让人叹为观止。上车奔向另一座我们从小就从歌曲里、从图书中、从电影中熟知了的山——沂蒙山。沂山和蒙山连脉为沂蒙山，我们去沂山。没想到，沂山并没有给我预盼的审美震撼：它海拔一千多米，它低矮于我对它的想象。它山形平缓，没有我想象中的奇峰峻岭。但是它绿树密布，浓荫覆盖，有登山步道，也有瀑布溪流，有通向另一座主峰山头的索道缆车，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座山野森林公园。可笑的是这里的提示牌上还写了一个低级错字。——认识价值，也是不虚此行的价值所在。

好玩的是在开往沂山的路上有一个小插曲。我们开车路过冶源水库，水库边上的村庄，就是小曾的姥姥家，现在舅舅还住在这里，村庄紧挨着水库。小曾的父母是医生，她小时候被放在姥姥家过了两年，那时候田园水乡的生活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但是这次重回故地没敢告诉这里的亲戚，因为齐鲁之邦的亲戚重亲情，有我们跟着，更会兴师动众，我们不想叨扰她的亲戚，只能潜行过庄了。可是我很好奇，就下车按照她指示的位置一个人进了舅舅家没有关门的院子，这个小院真是太美好了：院子里有高大的银杏树，院子一角有假山叠石养鱼池，墙边种植牡丹花，院子里摆着几排盆花；房屋向阳一面通体大玻璃走廊，房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我在院子里观察拍照半天，竟没被发现，真是太好玩了。

从沂山回程中，我们顺便游览了老龙湾公园，了解到明朝第一散曲名人冯惟敏是临朐人。我们还到临朐比较知名的奇石交易市场逛了一圈，疫情以来，生意不好做了，一尊带着玉的装饰大石原来6万多，现在两万八就卖。

　　

在临朐伟成大酒店住了两宿。第五天我们吃完自助早餐，直奔青州而去。青州古城是国家五A级景区，据说建城历史2200多年，作为山东地区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也有千年之长，看起来比周村古商城要庄重气派。范仲淹、欧阳修、李清照都曾在这里生活过，并有遗迹可寻。这里的街道很宽阔，有好几个古代牌楼巍然矗立，大多是明朝时建立。或表彰地方官员、朝廷能臣，或显扬某家族科第连绵的辉煌，或认可某人在学术文化上的地位、在军事方面的贡献…… 古街里还有个花园名“偶园”，是康熙年间退休大官冯溥的私家花园，起名偶园，意为无独有偶，因为他在京城当官时曾得到过一处万柳园。这人是个清官吗？无语，失敬。与众不同的是古街上有两处天主教堂，星期天的时候会有活动。说明这里古今都是多元文化的交汇之地，也让人看到了当地对宗教信仰的开放与包容，令人欣慰。

出了古城去停车场取车，出来时准备缴费，结果发现根本不收停车费。大气 ！

我们兴奋地朝“又一村”驶去，又吃物美价廉的炸货去了。

然后到租车点手机还车，从租车到还车，自始至终没有和人打过交道。时代呀，你前进的脚步也太快了吧？

然后打车到淄博高铁站，赶在大热天出现前夕，三人顺利回京不提。

乘兴而去，尽兴而返。来去整整四晚五天，却似过了十天半月。延展了生命的宽度，就等于增加了生命的长度。

让我们期待再度出发！

田娟华

2025-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