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渡

　　　　　　　　 白白

　　余尝步雨后南园，见方塘清浅，新绿浮光。有物偃然泊于萍藻之间，长可尺余，首锐而腹丰，色若初染之翠玉，微沾宿雨，其芒灼灼。谛视之，乃一棕榈花苞也。

　　是苞也，造化赋其舟形。两缘微卷若舷，基部稍敞似舱，中脊一线隐现，宛若龙筋暗贯。其端染得三分秋色，焦黄斑驳，如经烟雨；其体青润欲滴，浑如碧琉璃琢成。风拂清涟，苞随波轻漾，周遭败荷半卷，残叶低垂，水面星沫如珠，俱为之轻轻环舞。

　　余拊掌笑曰：“天工奇巧，竟假此苞为舟楫乎？”乃折细枝为篙，轻点花苞之侧。苞身微旋，破开浮萍数点，悠悠然溯流而前。倒影入波，苞舟与水影相接，上下一碧，恍惚间竟不知舟行影随，抑或影引舟移。时见败叶落肩，似老渔簑衣；偶闻蝉蜕坠水，如空谷磬音。

　　少顷，苞行至菰蒲深处，触枯荻而止。余凝眸久视，见苞心微隙，数缕白蕊悄然逸出，若轻烟袅袅，竟欲乘风归去。乃恍然：此非沉舟，实青蚨欲化之遗蜕也！其形固肖扁舟，然此舟不渡凡人，惟载春光流转、造化消息，自荣而悴，由生入死，终付与一池萍碎、半塘月影耳。

　　嗟乎！天地为炉，万物为刍狗。苞叶飘零，可作浮槎之想；泡影生灭，皆为造化之痕。孰谓草木无情？此一苞之浮沉，一水之明灭，已道尽众生逆旅、宇宙微茫。遂记此青蚨一渡，以为自然之笺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