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迁校长歌

习勇

引子　　 夜色浓稠如墨，窗下溪流不知疲倦地流淌，将未尽的心事诉说。粼粼波光如碎银洒落，水流冲刷着青石，揉皱出层层波浪。那水纹里，藏着昨日的曲调，蜿蜒成隐秘的旋律，悄然把思念纺成霜花，落在心头，丝丝缕缕，清冷又绵长 不知是谁，将月光寄到枕边，温柔地铺展开来。萤火在苔痕上徘徊，明明灭灭，似在寻觅什么。“声声慢”，时光也放慢了脚步；“潺潺往”，溪流带着往昔的故事，缓缓向前。它们淌过眉间，抚过岁月的褶皱，将旧时光轻轻唤醒。《迁校长歌》便在这月光与流水中，慢慢浮现，渐渐清晰…… 迁校的历史背景 上世纪六十年末，江西省南昌市近十五所中学陆续将学校迁往省内各县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分校，这一现象背后有着复杂的政治、经济等多方面背景： - 国际形势影响：当时国际局势波谲云诡，中苏关系恶化，中美关系僵持。为有效应对可能爆发的战争威胁，国家进行战略布局，将城市部分人口疏散至农村是重要举措之一。这不仅能增强国家战略纵深，还能提升应对战争的能力，中学迁校便是在这种大背景下的一个具体体现。 - 经济危机与就业压力：彼时城市经济发展面临瓶颈，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政治运动致使工厂停工停产，国有企业吸纳就业的能力大打折扣，而城市人口却不断增长，新增劳动力就业成了棘手难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在一定程度上可缓解城市就业压力，将城市中无法安排就业的青年转移到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实现劳动力重新分配，中学迁往农村也是顺应这一经济调整趋势。 - 国内政治运动冲击：“文化大革命”爆发，全国各级党政机关受到严重冲击，陷入混乱状态，大批干部下放劳动。教育领域也未能幸免，正常教育秩序被完全打乱，知识分子被迫“上山下乡”，“阶级斗争”取代了正常教育活动，教育局面严重失衡。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学校搬迁成为教育领域动荡的一个具体表现。 - 响应“五七”指示：1966年5月7日，毛泽东提出“五七”指示，强调学生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还要批判资产阶级。全国各地积极响应，江西也迅速落实。1968年，江西以县、公社、大队、生产队行政区划为单位，按照营、连、排、班的半军事化建制，组成上山下乡“五七大军”。江西师院附中于1968年10月31日，南昌市十六中学于1968年11月5日迁往靖安县红山共大，贯彻“五七”指示精神。 -干部下放、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推动：1968年，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的干部下放、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轰轰烈烈开展。江西同样有大量的干部、知青和学校师生被下放到农村，中学迁往农村正是顺应了这一时代潮流，让学生能够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中锻炼成长。 别南昌细雨织天幕操场聚离愁十四少年梦初熟十五行囊压肩头 亲影绰约湿眸底叮咛缠绕风里头懵懂泪滴别童趣无奈笑纹藏眼眸 脚步渐远南昌岸前路茫茫雾里舟一别家乡云水隔此去经年几春秋 翻过梅岭山天色阴沉秋风轻荡拂过着青春的脸庞十四、五岁的我们懵懂、惆帐又迷茫 排着整齐的长队举着鲜艳的红旗飒爽向着梅岭山的方向那山巍峨横在前方 脚步踏上崎岖山径汗水浸湿单薄衣装山间寒风呼啸掠过吹不灭心中的渴望 我们哼着长征组歌相互鼓励步伐铿锵翻过梅岭山的瞬间仿佛看到未来辉光 夜宿安义中学夜幕低垂繁星闪闪我们来到安义中学疲惫的身躯渴望着片刻的安闲 简陋的教室成了我们的临时家园课桌拼成的床铺承载着我们的梦幻 窗外月光洒在大地寂静里传来虫鸣声声我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白天的点滴 老师话语温暖心房同学笑容驱散了迷茫在这夜宿的安义中学我们学会了坚强与担当 注：步行第一天夜宿安义县万埠中学，第二天夜宿安义县中学。 到靖安艰难跋涉三天我们终于来到靖安县这片陌生贫瘠的地界是我们新的家园 靖安的山山水水展现出别样的风光田野间，稻谷飘香山林中，鸟儿鸣啭 我们将在新的校园开启新的生活接受五七道路的雕琢让我们变得成熟与刚强 我们将在新的校园书写新的诗篇努力浇灌希望之田让青春绽放耀眼的光焰 狐尾岭下的靖安共大晨钟撞破狐尾岭的薄纱江西师院附中的校旗猎猎作响南昌十六中学的脚步踏碎霜花二千多年轻的身影将在靖安共大铺开新的画卷 山风卷起开垦的热浪铁锹翻动沉睡的土壤我们的智慧与坚毅交织成战天斗地的交响汗水滴落成茁壮的诗行 田野大山是我们的课堂各种农具在掌心发烫春种秋收夏耕冬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稚嫩肩膀扛起风雨日渐坚强 暮色里歌声漫过山岗青春在磨难中拔节生长狐尾岭下的共大演绎着附中学子与十六中学子共同书写的热血华章 东风共大分校附中建校东门山玻璃梦想与黄土相遇老农的指教如古老的密码开启了土屋建造的序章 平山挖土黄土翻涌那是大地深处的馈赠一铲又一铲装满希望黄土倒入长形木框 木锤起落夯实岁月的重量每一捶都敲打着坚韧的心房一层又一层土在挤压中凝聚向着天空筑起生活的屏障 汗水滑落滴入夯实的土墙在阳光下闪烁如奋斗的勋章我们的身影穿梭在工地与大山共舞与困难较量 终于土屋建成冬暖夏凉东风共大成了我们的家东门山见证了我们的意志见证着我们成长时光 迁校后的课堂 我们的教室是田间翻滚的麦浪是大山蜿蜒的脊梁是风雨交织的苍茫 我们的课程是握在手中的铁锹扁担别在腰间的砍刀镰刀它们刻下生活的模样 我们的成绩单是沉甸甸的稻谷金黄砍的干柴堆积成山还有双肩的红肿掌上的血泡与老茧 而我们的读书声是牛铃叮咚摇晃是插秧号子激昂是砍柴喊山回荡是收工欢歌飞扬是想家时泪湿衣裳 插秧天幕尚暗星未隐我们已踏露前行早出晚归插秧影似与时光共竞勤 朝阳渐升炽如火烤炙肌肤不言苦汗水纷纷落秧田润泽新苗望丰谷 田埂窄径留脚印一步一印皆心痕不怕累折腰身弯只盼秋来稻穗沉 晨曦暮霭相伴久劳作声声入韵长此间辛苦凝诗画岁月终酬力耕人 收稻蝉鸣扯着盛夏的衣角太阳如炽热的灯盏高悬田野翻涌金色的浪涛我们踏入丰收的浪潮 脊背弯成劳作的弧度汗珠似断线的珍珠滚落稚嫩的手紧握锋利的镰刀一下一下收割着希望的脉络 稻穗在手中簌簌作响编织成丰收的乐章晒场上谷物铺展如金毯我们用木耙翻动着时光 烈日烘烤着青春的面庞疲惫在眼眸中躲藏但笑容绽放在嘴角那是收获给予的力量 夕阳为我们镀上金边把身影拉得又长又远带着一天的收获与疲倦狼吞虎咽吃着大锅饭 盘中餐来之不易在劳作中深刻铭记这场与稻谷的夏日之约成为我们难忘的回忆 青山育桐晨雾未散踏山岗，少年执锹意气扬选定向阳坡上处，挥锄深挖待桐藏轻捧幼苗怀中暖，恰似呵护梦初长扶正培土细浇灌，汗珠落进春土壤 此后常往林间访，除草驱虫护新芳朝迎晨露晚送霞，枝桠渐展叶轻晃雨打风吹浑不怕，守得桐苗日日壮叶间蝉鸣唱成长，绿荫渐成映天光 待得桐树擎云起，栋梁之材育山乡昔日少年鬓微霜，犹忆栽桐岁月长青山不语记初心，护林故事代代讲棵棵泡桐连碧野，化作长歌颂荣光 晨樵启明星还挂在山梁我们已踩碎夜的薄霜砍刀在掌心发烫瘦小的臂弯挥出倔强的弧光 树影摇晃着晨光柴屑飘落在粗布衣裳每一道砍痕都刻进成长喘息声撞碎寂静山岗 荆棘划破手背的伤混着汗水渗进土壤单薄肩膀扛起生活重量在蜿蜒山路上跌撞成诗行 脚印深浅丈量岁月悠长木柴压弯脊梁却撑起希望当炊烟升起回到学校我们把疲惫熬成苦涩的汤 挑土坯风裹着霜花啃咬少年的耳尖田埂上浮动着阳光碾过的辙痕竹筐咬进十五岁的肩压弯的脊梁驮起腊月的星辰 每块土坯都浸泡过汗水沉甸甸的喘息漫过霜冻的沟渠扁担在肩上烙下血痕磨破的手掌，结出新的疤痕 黎明总在最黑的夜发芽挑碎满天星斗，迎来朝阳初升稻茬刺破球鞋的寒凉脚步却追着回家的梦想 半个月的艰辛刻进年轮竹筐散架的声响是倔强的誓言当最后一块土坯垒成希望红肿的肩头，长出了春天的茧 文艺宣传队是谁掀开山里的夜幕是群能歌善舞的少年月亮升起的晚上跳跃着比山风更清亮的歌 礼堂镁光灯与广场汽灯都在瞳孔里燃起烈火女生的独唱撞碎山谷寂寞二重唱漫过稻田金色浪波黑白琴键流淌的《红灯记》让石磨旁老茧都跟着炽热 翻山时解放鞋沾满晨露汗水在旧军装开出盐果水泥舞台上旋转与门板上腾跃同样绽放着青春的光泽锣鼓声震落松枝的积雪照亮了每双渴望的眼睛 那些用脚步丈量的晨昏每个音符都长出翅膀在山村播种春天在掌心点燃希望我们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员把歌舞嵌进山河的诗篇 土屋里的歌声暮色漫过东门山褶皱干打垒土屋开始收集星光我们坐在一起放声歌唱撞碎夜露溅起满室月芒 山风混着悠扬的琴弦把红歌唱成跳动的麦浪土屋的灯光忽明忽暗照亮黑板歪斜的谱子如藤秧 歌声推开粗粝的木窗惊起沉睡的山雀掠过房檐所有疲惫化作飘向夜空的云在土屋穹顶编织成乐观的网 此刻夯土缝隙里的尘埃踮起脚尖和着节拍摇晃每一个沙哑的颤音都是破土新芽朝着黎明生长 夜的倾诉山城坠入浓稠的墨色深渊群山蜷缩成沉默的巨兽二所共大在九岭山下蜷缩如一叶扁舟搁浅在夜的荒原 学生宿舍的灯光从窗棂渗出像揉碎的星子洒落人间少年的身影在光晕里摇晃翻开语录的指尖沾着劳作的汗铅字在昏黄里游动化作照亮前路的火焰 有人枕着疲惫沉沉睡去梦呓中飘着晨露与锄镰昏暗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如渐次闭合的眼睛温柔又疲倦黑暗漫过门槛爬上墙壁却触不到那些少年的脸庞 当最后一缕光沉入夜色九岭山脉的黑暗开始松软沉睡的躯体在被褥下舒展呼吸编织成轻柔的摇篮星光与虫鸣在窗外徘徊守护着这群追光的少年 灯下家书夜的黑如墨倾洒吞噬了白日的喧嚣繁杂蜷缩在狭小寝室像受伤的雀儿寻找温暖的枝桠 昏暗的灯光是唯一的灯塔映照着信纸褶皱间那难以言说的牵挂笔尖在纸面游走划出蜿蜒的轨迹似山间小路通向遥远的家 心中的苦闷如藤蔓疯长缠绕无人倾诉的委屈在寂静中发酵可当提起笔却只想诉说学校里的趣事食堂饭菜的味道 字里行间藏满对父母的思念对兄弟姐妹的思念想妈妈灶台前的忙碌想遭受政治迫害的父亲此刻都化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家书渐成将心事折叠贴上邮票寄向那有亲人们守候的地方盼它能化作一缕春风拂过亲人的脸庞带去我的牵挂 潦河晨曲晨雾漫过潦河的琴弦我独坐青石上指尖游走二胡呜咽揉碎残星几点琴声如泣裹着昨夜未眠的思念 风掠过芦苇轻吻着眉尖弦上流淌的是远方袅袅炊烟母亲的呼唤穿过千山万水在琴声里碎成满地斑驳的光片 朝阳染红河面涟漪泛起乡愁琴声渐远消散在粼粼波光间唯有思念化作潺潺的流水日夜不息流向家的方向绵绵 迁校时光在“迁校”的岁月里我们渴望书页翻动的声响渴望油墨清香的课本渴望铃音划破学校 然而田间地头成了我们的课堂大山怀抱容下求知的欲望风雨之中脚步从未彷徨铁锹扁担是别样的课本砍刀镰刀书写生活篇章 丰收稻谷堆成知识的仓干柴成垛似智慧在生长肿红肿双肩扛起梦想的重量血泡茧掌铭记奋斗的荣光 牛铃叮咚追着西边的落霞插秧鼓劲敲响奋进的声响砍柴喊山豪情在山间回荡下工欢笑驱散疲惫的迷茫想家的哭泣飘向远方的家乡文化知识被抛弃人生轨迹被改变这就是我们的迁校时光 迁校长歌 主歌每当回首往事悠悠心中泛起无尽河流那段迁校的岁月藏着青春万顷星斗在灰暗时光的尽头现实如重山压肩头成年世界崩塌的缺口我们却昂首向前走 主歌饿其体肤铸就铜骨劳其筋骨淬炼血肉生活真谛在风中悟透荆棘路上泥泞满布却走出光明的坦途 副歌迁校的经历这般醇厚如北斗指引迷途扁舟脊梁长出钢铁的枝桠步步踏出生命的节奏 主歌风雨中酿成岁月陈酒苦难是淬火的星斗每道伤痕每滴汗流都化作银河缀满肩头那些摔打那些伤口凝成铠甲闪耀千秋带着这份不灭的星火天地广阔任我遨游 副歌迁校的经历这般醇厚如北斗指引迷途扁舟脊梁长出钢铁的枝桠步步踏出生命的节奏 尾声让这记忆化作长风托举我们直上苍穹迁校的魂火永燃心中在时光深处绽放霓虹 情弦上的时光褶皱 暮色在靖安的山坳里慢慢洇开时，《我有一段情》的旋律就像被晚风揉碎的晚霞，轻轻漫过记忆的堤岸。山岚缠绕的老校舍早已空了，青砖墙上斑驳的爬山虎，还在固执地生长着我们年少时的欢笑。 迁校的跋涉脚步曾惊飞过林间的白鹭，载着梦想的坚韧走过石板路，扬起的尘埃里飘着谁没说完的告别。而此刻，音乐里的吴侬软语化作靖安的溪流，漫过青苔石阶，漫过操场边的老槐树，那些田间追逐的身影，那些欢快的笑声，在水面上碎成粼粼波光。 同学之间的情谊，是藏在心里里的温暖，是暴雨天共撑的一把伞，是毕业册上歪歪扭扭的签名。音乐流淌处，忽然看见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姑娘，她的麻花辫在风中摇晃，像一串永远解不开的结。 劳动替代了文化知识，老师的粉笔被剥夺，却以另一种方式教育、关心、鼓励着我们，老师的言行化作了我们灵魂深处的星光。音乐里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老师谆谆教诲的回响，在耳畔轻轻叩击，叩开一扇扇记忆的窗。 靖安的山水是永远的背景。春有杜鹃烧红山峦，夏有翠竹摇碎月光，秋有银杏铺就金毯，冬有白雪覆盖往事。音乐漫过山水，让每一寸土地都泛起温柔的涟漪，那些爬过的山坡，蹚过的溪流，都成了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夕阳把音乐染成琥珀色，余晖里的靖安美得让人心碎。我们曾一起看过的落日，此刻又悬在记忆的天际，将过往的一切都镀上金边。原来，所有的离别与重逢，都在这段旋律里静静流淌，而那些未说完的话，未诉尽的情，都化作了永恒的回响，在岁月的长河里，生生不息。结尾 《迁校长歌》是镌刻着时代印记的青春长诗，我以真挚的笔触，书写了我们这代人的成长华章；它是满载同窗记忆的时光邮筒，将少年情谊酿成岁月陈酿；它更是一首跨越时空的友谊赞歌，见证着同窗之间纯粹而深厚的情感，在时光长河中熠熠生辉。 《迁校长歌》创作于：靖安县三爪仑知青小镇、发小、同学的家里。她夫妻每日烹饪的美食与我的追忆融合在一起，描绘出一幅夕阳美景。 2025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