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闺蜜陈默冷战已经三天了。就因为我不小心摔坏了她心爱的手镯。明明是个意外,她却冷着脸说“碎了就是碎了”,扭头就走。教室、食堂、图书馆,她每次都装作没看见我。直到体育课我低血糖晕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她怀里。她眼睛红红的,声音发抖:“我本来只是想和你赌气几天而已,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那镯子……”我哑着嗓子问。她抱我更紧了:“傻瓜,镯子碎了能修,你倒下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陈默冷战已经整整三天了。这曾经与我分享同一个耳机、共用吸管喝一杯奶茶的身影,如今,即便在教室门口打个照面,都如同陌生人一般彼此避开——她那乌黑顺直的长发猛地甩过冷漠侧脸,只留给我一阵带刺的微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因只是一场笨拙的意外。那天黄昏时分,我正在观赏她戴在手腕上的那枚玉镯,温润的光泽映着她素白的皮肤。我只是忍不住轻轻触了下镯身,指尖便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陡然一滑,“啪”的一声脆响直刺入耳膜,像什么东西在心底也瞬间粉碎了。那截温润细腻的玉石,无辜地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明晃晃地断裂成两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惊惶地看向她。陈默的目光冻结在那碎片之上,脸颊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骤然褪去,连空气都凝固为坚硬的寒冰。“碎了就是碎了。”她猛地掀起眼帘,视线锐利如冰片,声音更带着凛冬的酷寒。我所有道歉和解释的话语都在这严寒里凝固成霜,冰壳封喉。她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攥紧了拳头,肩膀僵硬地转身离开,决绝的背影在我眼中如同永远不可逾越的荒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此,我们就被无形的墙隔离。在拥挤的教室里,她的书桌和我的座位明明只隔一条窄窄的通道,此刻却宛如隔开两极的深深海峡;食堂的人潮汹涌,热浪裹挟着喧哗阵阵扑面,我们的视线却各自固执地搜寻着空位的对角线位置,刻意避开彼此的轨迹;图书馆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占据、塞满书籍的靠窗位置,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对着书本,手指停留在字句上,却连页码都迟迟没能翻过。阳光透过玻璃肆意铺陈桌面,烫得人心口焦灼,却丝毫暖不了这片无言的荒芜。周围熟悉的空气变得滞重难行,每一次擦肩而过,都像是被钝刀反复拉过心口最单薄的角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天下午,体育课沉闷得让人格外难熬。塑胶跑道被骄阳烘烤着,散发着一种几近熔化的胶皮气味。我跑在队列外侧,沉重的步伐拖着灌了铅的腿,肺部每一次抽吸都扯着疼痛的锯齿。头顶的阳光晃得人视线晕开白斑,像一片灼烧的雪片。“薇薇,你脸好白?”体委模糊的声线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只看到嘴型在一张一合。眼前的整个跑道忽然疯狂倾斜、旋转,世界轰然翻覆——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伴随着某种东西在体内彻底崩断的锐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意识被黏稠无边的黑暗吞没,不知时间走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挣扎着渗入视野边缘,感官重新变得迟缓而沉重。最先回归的知觉是嗅觉——那熟悉的、混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味道,隐隐还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令人安心的温暖。紧接着,模糊的视觉开始聚焦,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陈默校服胸前那抹我熟悉无比的蓝色——原来我的头正枕在她的臂弯里,而她正低头紧锁着我,那张素来带着倔强冷静的脸庞,此刻被惊惶撕碎了全部防线。她的眼周泛着深重的红,目光紧绞在我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阵眩晕之中,我听到她破碎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重量砸在我的耳朵里,仿佛承受不住的眼泪即将扑簌落下:“……我只是想和你赌气几天而已……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声音被哽住的哭腔撕扯得零落不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喉咙深处一片火燎般的干涩,每一次翕张都疼得钻心。被遗忘的瓷白碎片在我混沌的脑海里尖锐地一闪。我动了动嘴唇,干涩沙哑地挤出一个词:“……那镯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句细弱的话语仿佛抽走了陈默全部的力气,更像是触发了一个汹涌的阀门。她双臂猛然加力,如同藤蔓缠绕,紧紧地箍住我,力道大得似乎要将我重新按回那片安全无恙的世界中心去。我的侧脸被迫埋进她的颈窝,嗅到属于她衣领上残余的暖阳味道。“傻瓜!”她的声音闷闷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微颤抖,“镯子碎了能重新修好,你要是在这倒下了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怀抱是如此紧密而坚定,隔开了远处嘈杂的议论声,隔绝了地面上烫人的高温。这仿佛是一个隔绝了所有惊涛骇浪的港湾,我周身残留的最后一点寒冷和惊悸,都被她怀中这股澎湃的温度彻底淹没、溶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听说,是陈默像一枚失控的小炮弹一样冲进老师办公室,她整个人抖得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能用冰冷的指尖死死拽着值班老师的衣袖。再后来,她总在我书包夹层悄悄塞几颗糖,像埋下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闪着微弱光亮的秘密守护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碎掉的玉镯终究被仔细拼接起来,用细细的金线温柔缠绕、牢牢固定——那蜿蜒的痕迹,像是裂口,又像是愈合后铭刻着的、格外坚韧的花纹,反而让它沉淀出另一种独一无二的光泽。它一直静静守候在我们的书桌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次视线落在那交缠的金线上,我总会无声地笑出来。是啊,碎裂本身从来并非终结。而那个将我破碎摇摇欲坠的世界重新拉回怀抱的人,才是我最舍不得碎裂的珍宝。原来有些伤口,最终竟需要另一双手的指纹才能缓缓弥合痊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