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喜欢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十五）

花父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在普鲁斯特对睡眠错觉的描述中辗转反侧，他那磨磨唧唧的叙述娓娓道来的耐心让你无名的失眠，因为他的失眠的连锁反应，在漫漫黑夜的“时间”中，在开始阅读的时间里反反复复的翻开又合上这部漫无边际的《追忆似水年华》。

追忆似水年华的起始读起来是极为不易的。就像他自己说的“没有来由、莫名其妙的东西，名副其实地让人摸不到头脑”以及“难以磨灭的回忆”你需要的是耐心、平和还有适应意识流的语言文字。

意识流的小说‌打破时空的顺序，通过自由联想的情节，也就是人内心的独白，直接呈现人物混杂的感知、记忆与幻想，用主观时间替代客观时间。‌‌

普鲁斯特的解释虽然云里雾里但也能窥镜到前因后果：“它们分割现在和过去，更有意思的是离析出现在与过去之间的关系。它便是我们过去所称作的那种视界，然而是岁月的视界，不是一时的视界，不是一个身在时间的能导致变形的透视中的人所拥有的视界。”

这是小说第七卷的后半部分的表白。当你全部读完时你会发现，居然第七卷与第一卷无缝对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所有的文字都是有规有矩的排列在意识的形态中妙言隽语的亲密无间。

“字里行间那种行云流水般的旋律感”就像瓦格纳歌剧《指环》四部，先写好剧本后的谱曲，让你感觉到每一部歌剧衔接的如同一部歌剧，每一乐句每一句台词都与开始的故事紧密相连。

重新回到第一卷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种回到家里的温暖，一种入睡前的遐想，又一次的失眠和意识后的醒悟，他仿佛坐在室内幽暗的角落里微笑面对着你攀谈，神秘的虚无真实的显而易见。渐渐地会像他那样身体在沉睡，灵魂却睁开着眼睛。

普鲁斯特用尽心机啰啰嗦嗦描写了100年前法国贵族、资产阶级、纸醉金迷的生活，也附带了平民的边边角角，还有政治、战争和死亡。生活，除了生活还是生活，生命的理念，让我们残缺的感知慢慢得到修复。

在他的文字里没有其它书籍中的压迫感、过激的言语所引起的愤懑、悲伤。他在告诉你他那个时代的事件，却能让你身临其境的共情，你会有一种心静如水的读后感，随时放下随时拿起的过去的“时间”扉页，“时间”中不可忽视的细节。

读他的作品犹如“风景像一幅一直卷着的画轴徐徐展开，既细致入微，又恢宏壮观。”那是他一生阅读、思考、写作的画卷。

他的知识面如此广阔，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连清朝雍正时代的瓷盘，成化时代“美妙盘子”观察的细致入微:

“盘子中间一条条紫红色的横线穿过，犹如海上日落时有一群龙虾滑稽可笑地游过，龙虾的硬壳凹凸不平，画的极为出生，仿佛龙虾长在活的甲壳之中盘子的边口上画着一个中国小孩钓上一条鱼，银灰色的鱼肚使珠色变得神奇迷人。用这套餐具吃这种精美的菜肴是一种高尚的乐趣。”等等诸如此类。难怪可以写出马拉松式的巨著。

而且他还是一个品茶的高手，二百多万字的小说里，茶，从头到尾的贯穿。对茶的敏感和喝茶后的表述令我们现代的茶人都望尘莫及。

因为一百多年前他超出我们时代的谈到了“回甘”，形象而生动。甚至普鲁斯特在中学时期所崇拜的女演员对他用英语说：能不能过来喝“a cup of tea?”

谈到品茶时所感到的那种特殊愉悦，凡德伊的音乐创作 “就如这一杯茶，她从音乐世界为我们送来了光怪陆离的感觉。明亮的喧哗、沸腾的色彩在我的想象前欢快地舞动着，挥动——但速度之快，我的想象力无法抓住——散发老鹳草芬芳的绫罗绸缎。”

在音乐中看到了茶水般鲜红的截面。

“茶味唤醒了我们心中的真实，但并不认识它，所以只能泛泛地重复几次…放下茶杯，转向内心。只有心才能发现实事真相，茶的视觉，味觉。”

他写作的灵感来自于茶的辅助，当他喝下大量茶的饮品的同时：“我感到喝茶太多需要服巴比妥却取了同样数量的咖啡因片”。“巴比妥”是一种镇静剂，在这样的反复中他神经衰弱的有时几天不能入睡。他是典型的写作与茶掺合在一起的苦中作乐。

在情感上普鲁斯特雄雌酮体情感丰富，细腻的几乎变态。“我体内处于慢性病状态的欲望立即上升为一种情感，欲望被一种忧郁和迷惘的心情所淹没。”这与他年幼体弱多病有着直接的关系，还有家境的富有。

他对同性恋身临其境的细致阐述，还有那种超出人性的偏好与肉体的折磨，当然无可非议，人毕竟是人而不是神，且当基因排列的紊乱吧。

用一种“想在满足精神欲求中寻求幸福与想步行到天涯海角同样天真”的异想天开。瓦格纳据传也有同性恋的倾向或者说他们具有相同的精神和肉体取向。只有超出正常爱恋公式的性别才能与众不同的鹤立鸡群写出常人写不出的作品。

普鲁斯特深爱过两个女人人，斯万小姐希尔贝特和阿尔贝蒂娜，一生一死的结局。还有随着青春的懵懂随心所欲喜欢了不同的女人，（公爵夫人等）他借用女演员的话“我崇拜艺术家，只有艺术家才了解妇女。”普鲁斯特不仅仅是作家，他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应该还有男人的丰富人生。

嫉妒之中时时刻刻的监视，他囚禁了阿尔贝蒂娜像奴隶一样。（第五卷）不健康的人心灵是不健全的。疾病会带来身心俱疲，悲观，失望，然后自己折磨自己的小肚鸡肠，这是人性格的移位。用他自己的话“我感到，我跟阿尔贝蒂娜的生活，不嫉妒则是无聊，一嫉妒便是痛苦”的扭曲。

人类从原始的野蛮过度到道貌岸然的文明这只是一个时间的概念，但人内心的私有不会改变，让文明变得更加伪善虚伪，一旦时机成熟文明幌子下的野蛮又会如出一辙的张扬。因为命运“轮回”齿轮的旋转。

我不是一个喜欢阅读的人，读书是对现实的躲避，是无奈之下的无可奈何。生命对所有人都不富裕，是一种消耗品，读书会延长你思想的生命，因为灵魂永存。

2017年的12月清晨7点多天幽暗濛濛，在去巴黎的德国火车站，我看到四位德国的女性，有三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光只有那么一点点，却能让书的周围熠熠生辉。当时疑惑怎么能在这样的情景中看进去，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也做到了。

普鲁斯特说“思想像一个隐蔽所”那么音乐就是灵魂的避难所，在音乐的洗涤中存放最后的一点纯净。疲惫的灵魂需要有新的养分：音乐。

当各式各样的污染布满了方方面面，在比肩继踵熙攘的人群里，我们只能看到事物的一面：表面，而人类思想溃烂的速度远远超过肉体。“带着动物属性的人总是用谎言维持着日常的生活，欺骗是最真实的无论各行各业”。

走出来的最好方法就是无视，人生的苦难都源自自身的懦弱，遗忘才能给我们带来安宁。

在阳光被云分解后的柔美中，在灵魂遁失的一片陌土中，把生活泡在茶水与书籍中慵懒的唯一，这是现实无可奈何的选择，就像你还不以为然时夏季的酷暑已经降临。

普鲁斯特一生都在创作看似平平淡淡却耐人寻味的“似水年华”，在文字构建的河落日圆中圆满。最终“时间”定格在他1922年的春天，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完”字。

他如释重负的说“ Maintenant, je peux mourir.（现在，我可以死了。）”‌同年年11月18日‌在巴黎逝世。51岁。如今当我们阅读这部时间记录的巨著时，他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