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眉清目秀的二大爷,虽然没有读过书,看上去却好像有文化。他言行举止文雅,步态从容有度,神态坦然稳重,看上去有一股胸有成竹的素雅风范。</p><p class="ql-block"> 他是村里的牛人。说他牛,是因为他有很多能耐。</p><p class="ql-block"> 当年,他是远近闻名的泥瓦匠,四邻八舍谁家盖房子,都离不开他去放线定位找水平,农家人盖房子的关键技术非他莫属。</p><p class="ql-block"> 他还有描龙画凤的本领,农闲时间他就拿起画笔闭门作画,四季花鸟是他的特长。每年春节前,他就在集市摆摊卖画,每幅画八分钱。二大爷卖画有点抠,即便是熟人也照价收费。</p><p class="ql-block"> 养鸟,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他特别喜欢养画眉。清晨起来,他迈着四方步,捋着八字胡,提溜着鸟笼子遛弯,然后把鸟笼挂在树枝,挑逗画眉“花哨”,优美的鸟啼,给死寂的村庄增添了一份浪漫。</p> <p class="ql-block"> 最牛的,当他是全公社唯一的单干户。单干户有啥牛的?你想,在那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生活在血雨腥风的政治环境里,他能躲过人民公社化运动,和合作社人民公社分庭抗礼坚持单干十几年之久,你说牛不牛!</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是一个百户人家的小村子,每个人都是快乐的人民公社好社员,上坡干活队长敲钟,夜晚记分马棚点灯,一个工日不到两毛,年底分配两手空空。社员们打下稻谷交公粮,秋冬出伕挖沟渠,在忍饥挨饿的快乐中享受着的社会主义无比优越性。</p><p class="ql-block">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大爷一家,一头毛驴拉犁耙,早起晚归种庄稼,粗中有细吃饱饭,其乐融融小农家。四亩地,一头驴,三个儿子俩闺女,小日子他说了算。关键是他家从不出伕,尽管也向公社纳粮,但他们远离社会政治的喧嚣,从不参加人民公社的瞎胡闹大呼隆。</p><p class="ql-block"> 那时,人民公社大跃进轰轰烈烈,单干户二大爷,独家享受着农家人的温暖与安乐,在全公社乃至全县也是独一无二。</p> <p class="ql-block"> 二大爷世代为农,解放前弟兄三人分家,分得几亩薄地。解放了,政府推行互助组合作社,二大爷有自己的主意,他既不入组也不进社,坚持老婆孩子单打独斗。到了一九五六年划分阶级被定为中农,老辈儿传下来仅有的几亩地即没被没收,也没地主从富农那里分得田地。他心无旁骛精心耕种着祖宗传下来的几亩农田,小富即安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一九五七年,全国成立人民公社,土地一律被政府没收归公。家里人主张过河随大流,儿子牵着驴去入社,二大爷的牛脾气上来,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谁牵我的驴,先要我的命”!</p><p class="ql-block"> 或许是村里受组建互助组时曾经倡导自愿入社政策的影响,村干部又担心惹出人命,无可奈何的放了二大爷一码,从此他成了与时局格格不入的单干户,因此,人民公社以外多了个另类经济组织。尽管村里人们一度把他们家视作另类,但二大爷有自己的主意:我的土地我做主。</p><p class="ql-block"> 我真心佩服村干部的仁慈,在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中做了一件尊重人性的事情。当年,在全民公社化运动的条件下,允许一个单干户的存在,估计在公社乃至全县也是极其少见。</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两种经济形态带来了巨大的反差。这边,二大爷继续安分守己带领全家耕种着他的几亩土地,辛勤耕耘精耕细作,每年收获千八斤粮食,日子虽不阔绰,但也衣食无忧。</p><p class="ql-block"> 另一边,五八年人民公社乘着大跃进的疾风,粮食亩产突飞猛进,一跃达到亩产三万斤。社员们砸锅大炼钢铁,产量竟然追近英美。物质极大丰富的公社即刻一步跨入共产时代。不愁吃不愁穿,公社食堂端起了免费的饭碗,</p><p class="ql-block"> 二大爷百思不得其解,没见公社地里粮食入仓,公社食堂哪来饭香?果不其然,冬去春来半年光景,共产大食堂湮灭灰散,共产主义大食堂梦断黄粱。</p><p class="ql-block"> 转眼六零年来了,公社社员们粮囤空空,喝着西北风,吃着树皮糠团,有的人竟然饥饿而死。二大爷一家却衣食无忧,躲过了忍饥挨饿的苦难日子。</p> <p class="ql-block"> 二大爷为人和善与世无争,和人结不下恩怨,身边自然缺少好事之人,他和人民公社老死不相往来,倒也相安无事度过了十年。</p><p class="ql-block"> 一六六七年,二大爷病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还是念念不忘他祖上传下来的财富,叮嘱儿子:“一定守护住这份家业”。</p><p class="ql-block"> 殊不知,这个年份儿是天地至暗时期,造反派斗争完了走资派,又斗地富反坏右,接下来开始割资本主义尾巴。二大爷的儿子感觉到苗头不对,说不准很快就割到他们这个单干户。于是,他不顾二大爷的临终嘱咐,毅然向公社举起了白旗,牵着毛驴入了社。在家人的安危面前,他们选择了向人民公社投降。</p><p class="ql-block"> 从此,他门二大爷的后人们成为光荣的人民公社社员,和大家一起过上了共产生活,他们在奔向共产主义的老庄大道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代又一代的为之奋斗不息。</p><p class="ql-block"> 没过几年,那头为毛驴因不习惯共产生活追随二大爷而去。至此,牛人二大爷单干户的安乐传奇就此划上了句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