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记

朱耀勇

不知是因为疏远淡忘了，还是因为淡忘疏远了，脑海里再次回响起"麦浪滚滚闪金光"这首歌的旋律时，起码有四十多年了。 又到了麦熟的季节，郊区有一块麦田成了网红打卡地，我们也去凑热闹。金灿灿一片非常壮观，风吹过来此起彼伏麦浪滚滚，很容易就让人想起郭兰英这首丰收歌。 　　城里人见了麦子，竟如见了西洋景，纷纷掏出手机来拍。有的女人还特意换了红裙子，在麦垄间扭来扭去，麦芒扎了腿，便哎哟哎哟地叫，叫完了又笑。我想，这麦子若是有知，必觉得这些两脚兽甚是可笑。 因为与粮食的天然联系，丰收的景象让人有种莫名的激动。金黄的丰足、白面的浓香，这麦田给足了你想象空间。然而细看那些麦穗，其实并不如何饱满，有几处还稀疏得很。如今的农民，想来是不靠这几亩薄田过活的，种麦子倒像是为了应景，给城里人看个新鲜。 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麦田更是一种符号。不管你是否生活在农村，少儿时学校也组织过捡麦穗，成年后也支援过生产队割麦打场。就像丰收歌中唱的那样，"麦浪滚滚闪金光……人民公社无限好……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广"。那时候的麦子是真的能救人命的，捡一穗是一穗，打一粒是一粒。我见过有人为了一把麦穗打得头破血流，也见过有人因为偷了几斤麦子被游街批斗。这些事，现在的年轻人听了，大约要当是天方夜谭了。 麦田边上立着块木牌，上面写着"请勿践踏"。但麦垄间分明已被踩出了几条小路。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正举着自拍杆在麦丛中搔首弄姿，她的高跟鞋深深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旁边她的男友或是丈夫，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正忙着调整相机参数。我想，若是他们的父辈见了这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也许会说："糟蹋粮食，天打雷劈！"但今人谁还信这个呢？ 放眼望去，金色的麦田不仅是眼前的诗情画意，更是对过往的回忆。那些饥饿的岁月，那些狂热的年代，都如这麦浪一般，翻滚着远去了。留下的，只有几个城里人在麦田边摆拍的矫情姿态，和一首老掉牙的歌谣。 麦子黄了又青，青了又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