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游记事——扎龙与呼伦贝尔

秋思无垠

七律

扎龙与呼伦贝尔

秋思无垠（平水韵）

扎龙丹鹤水云跃，

呼伦牛羊绿野迢。

展翅高飞巡碧落，

扬蹄驰骋踏凉飙。

清幽湿地藏灵秀，

壮阔原壄涌雄潮。

醉卧青茵寻旧梦，

星河倾泻照穹霄。

　　晨六时，发于鹤城。车驰于无垠，今往观扎龙湿地，赏丹顶鹤之英姿。斯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其珍贵不亚于大熊猫矣。

进入湿地，一片旷野，一片碧绿。大片芦苇，大片湖泊。令人心旷神怡矣。

　　沼泽映入眼帘，扎龙之水绿，然非那种浓烈，而为偏淡，仿佛掺白水，却又透着一股生气。芦苇之翠杆顶着毛茸穗子，摇于风中。古曰芦苇为蒹葭。斯情景使吾想起了诗经中那首著名之《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斯正当时矣！伊人何在？到处也。

　　旅游者甚众，三五群聚，皆举手机，屏息凝神，为丹顶鹤而来。斯长腿仙物，头顶一块红，似用朱笔点上。行而不远，见丹顶鹤于芦苇丛中踱步，时而低头啄食，时而引颈长鸣，声音清越，直透云霄。

于众人惊呼中，一只鹤忽振翅而起，雪羽展开，竟有人多宽。它虽难飞高，却极稳，掠过苇尖，直往湿地深处。吾怔怔而望，竟忘了手机拍照。

　　湿地广袤，据说有二十一万公顷。苇丛茂密处，人迹罕至焉。吾沿栈而前，两侧芦苇高过头顶，形成一条绿色隧道。时有水鸟惊起，扑棱棱飞向远处。阳光透过苇叶间隙，于地上投下斑驳之光影。

栈道头建有观鹤台，已聚十余人。导游正讲解丹顶鹤习性。吾凭栏，台下一河浅水中，五六只鹤正闲庭信步。其腿长，行时颠颠之自有一种优雅。一鹤忽曲颈向天，双翅微张，单腿独立，其姿竟似舞者也。

　　闻曰湿地九时半有鹤放飞，斯为扎龙之保留节目。吾便随人流沿栈道向前。木栈铺于水滨，随势蜿蜒曲折，时而上岸，时而过桥。一弯又一弯，游客中老者已气喘吁吁矣。然依奋而前行，吾知为丹顶鹤斯稀罕尤物之诱惑也。

　　续前约三公里，方至一台。四围栅栏，栏外一河将对岸隔为一岛。其为丹顶鹤繁衍之地也。河边小船边，几穿防水裤之饲养员手持长竿，将鹤赶入河中，同时于河中投下鱼虾。于斯吸引中，群鹤低飞群唳，一时热闹非凡。先是两三只于芦苇荡上浮动，继而排开青空，展开羽翼。翅膀扇动并不急促，反倒显出几分慵懒，然而每一下极有力道，将偌大之身躯托举，愈升愈高。当饲养员撒了鱼，鹤群便盘旋而下。收拢双足，展开尾羽，翅膀后掠，及至地面，又恢复那高傲神态，对投喂食物不甚热切，仿佛只为予人们面子矣。

　　放飞结束，人们逐渐散去。吾想：鹤本仙物，如今困于湿地，供人观赏。而每日之放飞，虽舞姿曼妙，不过为戴镣之舞罢了。人看鹤，鹤亦看人。于斯湿地，到底谁为风景？于斯填词曰：

沁园春•游扎龙湿地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扎龙幽茫，碧水涟涟，蒹葭苍苍。望烟波浩渺，云蒸霞蔚；翠洲沙渚，鹭舞鸥翔。丹鹤仙姿，翩翩起舞，羽雪冠红映艳阳。苇深处，展天然画卷，诗意长廊。

薮渊生态瑰藏，护万物、和谐共睦昌。 眺汀兰岸芷，青苍郁茂；鱼翔浅底，雁唳悠扬。季节轮回，生机勃发，旖旎风光数北疆。怅寥廓，愿时光静好，家国安康。

又一批游客离去矣，然湿地依旧，鹤影杳然。

　　车续驰往呼伦贝尔。其名源于境内呼伦湖与贝尔湖，蒙古语中“呼伦”意水獭，“贝尔”意雄性水獭，因两湖史上盛产水獭而得名‌。其地处中俄蒙三国交界，以草原、森林等生态资源闻名于世也。

　　“我的心爱在天边，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当斯歌飘过耳，吾之魂则已飞向那遍连天碧草也。

当踏上草原刹那，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远处马群踏过河流，溅起水珠于日照中碎成金芒，牛羊如云影般浮动。莫尔格勒河玉带般于陈巴尔虎旗草原上九曲回环，牧民尊之为“天下第一曲水”矣。

　　吾行分乘小车沿车道驰往草原深处。刚进时还艳阳朗照，但一入腹地，则寒风凛冽，气候竟夏入冬矣。时前车故障，车队阻于草原，众下车，观览茫茫草海也。

呼伦贝尔草原，极目无垠。青草于风中起伏，翻着碧浪，延至天边。天蓝草绿，中间并无阻隔，竟如上天压低身子，亲吻大地般。草色深浅不一，有青得发亮，有却带黄，导游言其为动物啃食过之痕迹也。羊群散落其间，如同抛撒一地珍珠，缓缓移动。牧人骑马，鞭子横陈，并不挥动，只由马儿自行。马也懒，时而低头啃草，时而抬头望远方，大约其亦知，斯草原横竖走不到头的。

　　天地辽阔。人处其中，自觉渺小，却偏又觉心胸开阔。这草原，向来如此，目送过游人无数，也将会目送更多矣。

远处偶有湖泊，明镜般嵌于草原，映着天上之云。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转瞬又平复如初。水草格外茂盛，青翠欲滴。牛羊多于此饮水，倒也安然。

　　思往昔，呼伦贝尔草原封存着游牧文明之密码。于额尔古纳河右岸，蒙古族先祖蒙兀室韦部于公元8世纪点燃了文明篝火。若登临西山湿地观景台，马蹄岛静卧碧水间，传说成吉思汗战马于斯曾踏死猛虎，救主于危难。往南莫尔格勒河畔，金帐汗部落之勒勒车辙印着历史胎记——斯曾为一代天骄秣马厉兵之古战场也。大兴安岭北麓之鄂伦春旗，嘎仙洞中有北魏祝文石刻，201字于幽暗中见证鲜卑民族从森林走进中原之壮阔史诗也。

　　远处地平线上，时有黑点移动，渐行渐近，方辨出为牧人驱赶马群。蹄声如雷，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终至消失。草原便又归于寂静，只余风声掠过草尖矣。

　　吾心随车驰，走出草地一刹那，我忽然懂得——草原从不言语，却将天地装进每个人心里。那系于樟子松上之哈达、白桦林中之情歌、狍角帽上之纹样，都已化为生命印记。纵使归至钢筋水泥之城池，每当闭目，总有草浪于血脉中奔涌，有星落进梦境。呼伦贝尔之辽阔，原为一场心灵之拓荒。当吾等将肉身交付红尘，灵魂即需要一片牧草丰茂之原野，存放最本真之悸动与自由也。

于斯词曰：

八声甘州

呼伦贝尔大草原骋怀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望氤氲万骏踏蹄游。牧野卷云流。看飙掀砾石，碧波漾野，草浪惊鸥。袅袅炊烟斜处，额吉煮酥油。惊闻长调起，顿忘春秋。

遥想当年铁骑，劲弓如满月，纵横风流。叹兴亡几度，霸业尽荒丘。至于今，牛羊星散，任夕阳、孤独照边州。归来晚，听驼铃碎，悠荡垣幽。

　　远行者将明白：无论脚步终于何方，呼伦贝尔之牧草早已长成生命之底色。当尘世之喧嚣令人窒息，勿须轻唤一声草原，便有清风荡涤胸臆——因为那片绿色净土，永远为我们存留着天地初开之澄澈。

绿，起初为极盛，从车窗外泼进来，淹没了视线。草尖于风中摇曳，如同无数细小之手臂向天空伸展，又仿佛了吾等过客作无言之挽留。牛羊散落其间，远望竟像草海中之几块礁石，黑白不动也。然而斯绿终究留不住。

　　车动时，吾又望了斯草原。其正褪去最后一点绿色，如迟暮之美人，渐失光彩。而吾等，不过为其漫长岁月中一粒微尘，偶然被风吹于斯，又将吹往别处。

草原不会记得我们。但我们会记得草原——记得它曾经之绿，也记得它如今之黄。

鸿雁之影踪掠过额尔古纳湿地，别之时终来临矣。回望草原，牧人之长调乘风御马飘往云端：“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今之游，于辽阔天地中畅吸宇宙之精华，观祖国广袤壮丽之风景矣。心潮澎湃，故词曰：

望海潮·松嫩骋怀

秋思无垠（词林正韵）

鸿蒙初辟，江湖仙境，云涛万顷蒹葭。丹鹤唳霄，苍烟染翠，渔歌惊起平沙。湿地韵悠遐，看苍茫天地，卷雾铺霞。鹤梦千年，与人同绘好年华。​

草原碧浪无涯，有毡包笑语，敖帐传茶。星落坠原，扬鞭策马，长调悠醉棲鸦。敕勒旧人家。看套杆飞处，蹄溅霜花。今历青纱浩瀚，松嫩似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