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 州 印 象

济世清风

姑苏的清晨，水巷还弥漫着薄雾，青石沁凉，小桥如弓，柔柔卧在河上。一叶扁舟轻轻摇过，船娘哼着低低的调子，橹声咿呀，水波漾开，青荇缠绕橹尖，划开一池幽梦。岸边茶楼初起炉火，评弹声丝缕传来，与茉莉花的清香一道，缠缠绕绕，弥漫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竟不知不觉中织成了苏州清晨的呼吸。

平江路蜿蜒而前，梅雨已至，绿意便似要自每一处缝隙中满溢而出，扑向行人。墙垣上苔藓叠叠如绒毯，藤蔓爬满老墙，枝叶青翠欲滴，垂落下来，如帘如幕。雨丝如针，斜斜密密织入河水，水面被刺出无数小涡，瞬间又消隐无痕。雨脚点着青石巷陌，雨声淅沥，竟如私语，又似在诉说此地的悠长岁月。

再走，便是虎丘了。塔影兀自立在斜阳下，剑池水凉如霜，倒映着千年不变的塔身；生公讲台如今徒留空寂，石头依然沉默着，却沁着水光，仿佛依旧在谛听那远古的讲经声。人去石空，只余下树影摇晃，风过时，叶响如叹息。那些石阶默默无言，层层叠叠，仿佛时光刻下的年轮，任人踏过，只把岁月踏得更深。

太湖则远在城外，湖水浩淼，烟波漫无边际，遥遥望去，水天相接处朦胧一片，如墨迹洇于纸上。湖面开阔，风过时水波起伏，水汽弥漫，竟似能浸透衣裳，直漫进人的骨缝里；鸥鸟翩飞，点过水面又倏忽远遁，翅膀划破雾霭，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波痕。此处阔大，与城内精工雕琢的园林迥异，竟使人觉得时间如湖水，亦在此缓缓流逝，却不着痕迹。

踱入园中，网师园里，月到风来亭翼然水上。曲廊深深，回环往复，漏窗如画框，一孔一眼，送来隔墙的翠竹或假山的嶙峋一角。廊柱间光影游移，如无声之舞。我静静坐于亭中，水光在亭下浮动，波影摇荡，竟如幻似梦——石桥亭台，乃至我的身影，皆在水中扭曲摇曳，被水波揉碎又拼合，一时恍惚，竟不知身在水上，抑或已化入水中。

夜幕垂落，灯火次第亮起，灯笼光晕投在河面，水波一荡，便揉碎了一河星火。

此时苏州的夜，便是一幅散漫铺展的水墨长卷：灯影幢幢，浮于墨色的河上，水波柔柔地托着岸上屋舍、桥上行人，将一切坚硬轮廓都融化了，揉入它微凉的怀中——这水城如一支舒缓古曲，在夜色里婉转低回，将尘嚣都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片温润无言的荡漾。

水波柔软，竟能容纳万事万物，亦能荡涤一切棱角。这水城，何尝不是以她温存之怀，将尘嚣人间细细抚平了，最终融成一片无声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