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蝴蝶共爱河》，——一场乡邻婚礼，影像：网络，文编：劲松，二零二五年，六月十一日

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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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天刚放亮，村东头便响起了鞭炮声。那声音先是零星的几点，继而连成一片，噼里啪啦地炸开，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麻雀。我披衣起身，推窗望去，只见远处腾起几缕青烟，在微明的天色中袅袅上升。

村中王家的二小子今日娶亲。王家在村中算不得富户，却也薄有田产。前些日子，王老汉便挨家挨户地发了喜帖，红纸黑字，歪歪扭扭地写着“谨詹于某月某日为次男完婚敬备喜筵恭请光临”之类的话。我本不欲去，但念及邻里情分，又兼闲来无事，便也踱了过去。

王家门前已搭起了彩棚，红布缠着竹竿，在风中轻轻摇晃。几个半大孩子围着彩棚追逐嬉闹，不时偷眼瞄向摆在门边的糖果盘子。王老汉穿了一件崭新的蓝布褂子，在门口迎客，见人便咧嘴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先生来了！快请里面坐！”他远远望见我，便高声招呼。

我点点头，随着人流进了院子。院中摆了十几张方桌，桌上铺着红纸，已坐了不少人。男人们大多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女人们则花花绿绿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听说新娘子是李家村的？”

“可不是么，陪嫁可不少，光是那头大黄牛就值不少钱哩！”

“王二小子有福气啊......”

我拣了个角落坐下，立刻有人端来茶水。茶是粗茶，浮着几片茶叶梗子，喝在嘴里涩涩的。邻座是个精瘦的老头，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新娘子好看不？”我随口问道。

老头吐出一口烟，嘿嘿笑了：“谁知道呢？横竖盖着红盖头，拜了堂入了洞房才能见分晓。不过听说手脚勤快，是个能干的。”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阵喧哗，接着是更加密集的鞭炮声。有人高喊：“新娘子来了！”众人便都起身往外涌。我也跟着出去，只见村口来了一队人马，最前面是几个吹鼓手，腮帮子鼓得老高，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后面跟着一顶红轿子，由四个壮汉抬着，晃晃悠悠地走来。

轿子到了门前停下，有人掀开轿帘，扶出一个红衣女子。果然如老头所说，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见面容，只从身形看，是个瘦小的姑娘。她被人搀着，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上的火盆，然后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新郎一起，在堂屋正中跪下，对着贴在墙上的红纸“天地君亲师”磕了三个头。

拜堂的仪式很简单，不过十来分钟便结束了。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留下来敬酒。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黑红脸膛，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显得有些滑稽。

酒席开始了。菜一道道上桌：红烧肉、炖鸡、炸鱼、粉蒸肉......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样的乡村，已算是丰盛了。男人们开始划拳喝酒，声音越来越大；女人们则忙着往自己和孩子碗里夹菜，间或偷偷往口袋里塞几块糖果。

我正吃着，忽觉衣角被人扯了扯，低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正眼巴巴地望着我面前的糖果盘子。

“给你。”我抓了一把糖给她。

她接了糖，却不走，反而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叔叔，我看见新娘子哭了。”

我一愣：“什么时候？”

“下轿子的时候，盖头被风吹起来一点，我看见她在掉眼泪。”小女孩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我望向新房的方向，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里面隐约有说话声传出。不知那红盖头下的脸庞，此刻是喜是悲。

酒过三巡，有人开始闹洞房了。几个年轻后生推搡着新郎往新房去，众人也都跟着起哄。我本不想去，但被人流裹挟着，也到了新房门口。

新娘子已经摘了盖头，端坐在床边。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张圆脸，皮肤微黑，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见众人进来，她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亲一个！亲一个！”有人起哄。

新郎涨红了脸，在众人的推搡下，踉踉跄跄地扑向新娘，在她脸上匆匆啄了一下。众人哄笑起来，又闹着要他们喝交杯酒、咬苹果......新娘始终低着头，机械地完成着这些动作，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闹到太阳西斜，宾客才陆续散去。我走出王家院子，回头望了一眼。夕阳将那座贴着喜字的房屋染成了血色，院子里杯盘狼藉，几个妇人正在收拾残局。远处，新郎被一群朋友围着灌酒，已经站不稳了；而新房窗户上的影子，始终一动不动地坐着。

路上，我遇到了早上那个小女孩，她正在玩跳房子。

“叔叔，”她看见我，跑过来问，“新娘子为什么要哭啊？结婚不是高兴的事吗？”

我摸摸她的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暮色四合，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王家院子里，还偶尔传出几声醉汉的吆喝。不知今夜，那红烛高照的新房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婚姻之事，古来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