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 举

阮小敏

<p class="ql-block">在闷热潮湿的梅雨天里,高考结束了。走出考场,有的志得意满,有的心灰意懒,有高考结束的释然,有壮志未酬的遗憾。但不管怎样,希望考生们历经十二年的寒窗,不要忘了在这十几岁中一直默默托举你的师长,你的同窗。我心里一直怀揣着没有参加过高考的遗憾,十六岁上了中等师范学校,懵懂无知,没有思考过人生里有多少人托举过我,我要感恩,而今我仍在补学人生的这一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像那年深冬,父亲送我去学校,自行车的后座在积雪里碾出歪歪扭扭的辙痕。他把我的书包裹在军大衣里,自己的肩膀却落满雪花,棉鞋踩在冰面上咯吱作响。到了教室门口,他跺掉鞋上的雪,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烤红薯,粗糙的手指替我拢了拢围巾:"好好学,爸在外面等你。"那时我不知道,他悄悄卖掉了攒了半年的邮票,只为给我换一套的书籍。他托举着的,是我踮脚也够不着的梦,用沉默的脊梁做梯子,让我看见更远的天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的托举则像春日里的风,柔软却有力量。初三那年我因为模拟考失利把自己锁在房间,她没说一句责备的话,只是推开房门时端着一碗银耳羹,勺子柄上缠着防滑的蓝布条——那是我初中时嫌金属柄太冰,她连夜缝上去的。"你看这银耳,"她用勺子轻轻搅动,"要泡很久才会舒展,就像人啊,总得给心留够发胀的时间。"后来我在她的针线盒里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儿子今天又掉眼泪了,是不是我逼得太紧",字迹被水晕开了一小块。原来她早已看穿我的焦虑,却用最温柔的方式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自信,让我在跌跌撞撞中依然敢往前跑。</p> <p class="ql-block">老师的托举往往与怨恨相随,初中那低矮昏暗的教室,陈国强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字,我在座位上传着小纸条。一阵躁动,陈老师猛地转过头:“你跟我到办公室里去一下!”一个人被关在办公室,写一篇500字以上的作文,把怎么传小纸条的这件事说清楚。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心里流着泪,咬着牙写了一篇800字的作文,被陈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人面前朗读,我感动得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职场里的托举往往藏在细节里。初入教师队伍时写赛课教案,熬了三个通宵却在汇报时紧张到结巴,小黑板的顺序都挂错了。教务主住没打断我,只是在我讲完后第一个鼓掌:"思路很新颖,要是把第三部分的总结再细化些就更完美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赛前偷偷把我的教案改了三遍,用红笔在页边写满了备注,连上课时的语气节奏都标了出来。他像花样滑冰上的男伴,在我快要失衡时悄悄用眼神稳住重心,让我在跌撞中学会了独自滑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去看冰演,有个小选手在托举时突然滑倒,男伴立刻单膝跪地扶住她,两个人笑着在冰上滚作一团。观众席响起善意的笑声,我却突然湿了眼眶。想起老家的邻居张叔,他儿子创业失败负债累累,张叔卖掉老房子替他还债,却在儿子面前笑得轻松:"正好换个新房,你小时候嫌老房子漏风呢。"真正的托举从不是高高举起的炫耀,而是在你摔倒时,有人愿意陪你坐在冰面上,用体温焐热那些冰冷的失意。</p> <p class="ql-block">冰场上的托举需要精准的计算,力量与角度都要分毫不差;而生命里的托举却充满了不计回报的温柔。它可能是父亲自行车后座的颠簸,是母亲针线盒里的字条,是前辈深夜改教案的灯光,是失意时一句"没关系,我们从头来"。这些托举像冰刀划过冰面的痕迹,起初以为会随时间消融,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闪起晶莹的光,让你明白:原来那些被托举过的时刻,早已成为支撑你走过漫长岁月的星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刻再看冰上的托举,突然读懂了更深的意味。男伴举起女伴的瞬间,不仅是技术的呈现,更是把自己活成了对方的支点;而父母、师长、伙伴的托举,是用自己的人生做跳板,让你有机会触到更高的星辰。那些托举过别人的人,或许从未站在聚光灯下,却在某个角落默默发着光,像冰场边缘的引导灯,让前行的人不至于迷失方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走出冰场时,雪又开始下了。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人啊,总得有点东西要托着,不然心就飘了。"那时不懂,如今才明白,所谓托举,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在彼此支撑中,让生命成为一场永不落幕的冰上圆舞——你举起我的梦想,我照亮你的岁月,在寒夜里相互焐热,一起把平凡的日子滑成璀璨的星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