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东方哲学思考——从心性超越到天人合一的智慧谱系

天行健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引言:幸福的现代困境与东方哲学的应答</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消费社会将幸福编码为物质占有与感官刺激,当科技文明以效率之名解构生命的本真意义,东方哲学对幸福的思考始终保持着独特的超越性维度。从儒家“孔颜之乐”的伦理自觉,到道家“逍遥游”的自然超越,再到佛教“涅槃寂静”的心性觉悟,东方智慧将幸福从外在功利的追逐转向内在精神的圆满,在“天人合一”的整体论框架中,构建了以“心性修养”为核心的幸福谱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一、儒家幸福观:在伦理实践中成就“生生之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儒家对幸福的阐释植根于“人禽之辨”的伦理自觉,认为幸福的本质是通过践行“仁礼”之道,在人伦秩序中实现生命的道德完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 德性自足:孔颜之乐的精神超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孔子以“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论语·述而》)颠覆了世俗对幸福的物质想象,将“乐”建立在“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述而》)的德性实践之上。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雍也》)的精神境界,本质是通过“克己复礼”(《颜渊》)超越物欲束缚,在“为仁由己”的道德自主中获得精神自足。这种幸福不是对贫困的忍耐,而是对“道”的终极确信——当个体将欲望纳入伦理秩序,便能在“从心所欲,不逾矩”(《为政》)的自由与规范统一中,体验到“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生命丰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 天人合德:孟子“四端”与宋明理学的幸福建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孟子以“性善论”为根基,提出“君子有三乐”,其中“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尽心上》)将幸福锚定在人伦实践与道德反省中。他认为,人通过扩充“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端之心,不仅能实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的个体觉悟,更能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梁惠王上》)的推恩实践中,达成“与民同乐”的政治幸福。宋明理学进一步将这种幸福观本体论化,朱熹以“存天理,灭人欲”强调通过“格物致知”澄明本心,使欲望符合“天理”;王阳明心学则以“致良知”直指本心,主张“乐是心之本体”,将幸福还原为“心即理”的本然显现,如他所言:“常快活便是功夫”,使伦理实践与幸福体验达成内在统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二、道家幸福观:在“道法自然”中抵达“至乐无乐”</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道家以“自然”为最高法则,通过解构世俗价值的虚妄性,引导人在超越主客对立的境界中实现与“道”合一的终极幸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 知足去执:老子“复归婴儿”的本真之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道德经》指出:“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第四十六章),将世俗幸福观的根源归咎于对“名、利、色”的执着。老子认为,真正的幸福是“致虚极,守静笃”(第十六章)的“无为”状态——当人摒弃“有为”造作,回归“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第十九章)的自然本真,便能如婴儿般“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第二十章),在“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观照中获得恬淡之乐。这种幸福不是对世界的否定,而是通过“道法自然”的智慧,消解“人为”与“自然”的对立,如“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第八章),在“不争”中实现与宇宙秩序的和谐共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 逍遥齐物:庄子“坐忘”的精神自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庄子在《逍遥游》中以“北冥有鱼”的寓言,将幸福推向“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绝对自由。这种自由的前提是“齐物”——通过“物我齐一”“是非两忘”的精神修炼,破除“成心”(主观偏见)对生命的桎梏。在《大宗师》中,庄子提出“坐忘”之境:“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当人超越“形骸”与“智识”的局限,便能在“庖丁解牛”式的“依乎天理”的实践中,体验“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的技艺与道合一的幸福。这种幸福是“至乐无乐”——超越苦乐的二元对立,在对“道”的直观中获得“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的永恒安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三、佛教幸福观:在“破执去妄”中证得“涅槃寂静”</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国化佛教将“离苦得乐”的原始教义转化为“明心见性”的幸福观,通过解构“我执”与“法执”,引导人在“烦恼即菩提”的转化中实现超越性觉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 般若智慧:《金刚经》的“应无所住”之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金刚经》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揭示世俗幸福的虚幻本质——财富、地位、情爱等皆为“五蕴”聚合的暂时表象,对其执着必生“贪、嗔、痴”烦恼。真正的幸福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超越对“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执着,在“诸法空相”的观照中,发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真相。这种觉悟并非否定现世,而是如《维摩诘经》所言“烦恼即菩提,世间即涅槃”,当人以“般若智慧”(观空之智)直面生老病死的“无常”,便能在“不住色生心,不住声香味触法生心”的超越中,获得“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心经》)的寂静之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 禅宗顿悟:“平常心是道”的当下觉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慧能禅宗将幸福的实现路径简化为“顿悟”——“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坛经》)。其核心在于认识到“自性本自具足,自性本自清净”(《坛经》),幸福的障碍并非外在境遇,而是“迷悟之分”。在禅宗视野中,“行住坐卧,无非是道”,砍柴担水、吃饭睡觉皆可成为觉悟的契机:云门文偃“日日是好日”的公案,赵州从谂“吃茶去”的机锋,均指向以“平常心”对待一切境遇,不执着于“求乐避苦”,便能在“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空明中,证得“当下即幸福”的生命实相。这种幸福观消解了“彼岸”与“此岸”的对立,使超越性的“涅槃幸福”融入世俗生活的每一瞬间。</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四、东方幸福观的现代性省思:超越性与局限性的辩证</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1. 整体论思维的当代价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儒道佛共同秉持的“天人合一”思维,为现代社会破解“主客二分”的困境提供了启示:儒家“仁民爱物”的伦理整体观,道家“道法自然”的生态智慧,佛教“缘起性空”的关系思维,均否定将幸福视为个体孤立的快感,而是强调在“人与自我、人与他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中实现幸福。这种思维对治消费主义“占有式幸福观”、科技理性“工具化生存”具有批判性意义——当人以“生生之德”(儒家)、“自然之道”(道家)、“慈悲之心”(佛教)重构生存方式,方能超越“异化”,重获生命的本真幸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 心性修养的现代转化困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东方哲学对“向内求”的过度强调,若脱离现实社会结构,可能陷入“独善其身”的精神封闭。儒家“内圣外王”的理想常因现实政治的异化而沦为道德说教,道家“无为”思想可能被曲解为对社会责任的逃避,佛教“空观”亦可能消解世俗生活的积极意义。在现代性语境下,需以批判性思维重构东方幸福观:既要继承“心性超越”的智慧,又要结合西方“社会正义”“个体权利”等理念,使幸福既成为个体精神的自觉,亦成为社会制度的伦理目标——如将儒家“大同”理想转化为对社会公平的追求,将道家“自然”理念转化为生态保护的实践,将佛教“慈悲”精神转化为对他者的伦理关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结语:作为“存在方式”的幸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东方哲学对幸福的思考,本质是对“人应当如何存在”的终极回答。从儒家“成圣”、道家“体道”到佛教“觉悟”,幸福从未被视为欲望的满足或目标的达成,而是生命存在的本然状态——它始于对“何者值得追求”的价值觉醒,终于对“人与世界”关系的整体洞察。在物质丰裕而精神贫瘠的现代社会,东方哲学的幸福智慧提醒我们:幸福的真谛不在于“拥有什么”,而在于“以何种心性面对拥有”;不在于“成为谁”,而在于“如何成为自己”。这种智慧若能与现代文明的积极要素融合,或许能为人类超越“幸福的异化”,提供从“生存”到“存在”的超越性路径——让幸福回归生命本身,成为人与自我、他者、自然和谐共生的存在之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