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个宁化靶场

西海

　　在上世纪70至80年代 ，福建省宁化县有一个高炮部队的靶场 ，我曾随陆军第29军高炮团，多次来到此地打靶。 这里有我们年轻的足迹 ，有我们高射炮隆隆的炮声，有军民互助的鱼水情谊，更有飞行员的舍身救人的英勇壮举 ……三十多年过去 ，我至今难忘那个叫宁化的靶场 。

　　1977年10月，我和汽车连、电影组的战友，在开往宁化靶场的拉练途中留影 。

　　宁化靶场属于陆军部队建制，是一个正团级单位，估计是由福州军区炮兵司令部管辖 。有一个姓陈，曾在该处工作的网友提供情况说：“1978年开始建宁化靶场（应是指机关大院） ，我在那里开大车拉建筑材料 ，1979年靶场建成后 ，我在靶场开小车 ，1989年7月转业 。”高炮实弹射击靶场的范围在宁化县泉上镇泉下村 ，分东、西两个靶场 ，四面环山，东西为连绵褶皱山地 ，高炮部队的高射炮、高射机枪都布置在这里。靶场周围有不少村庄 ，来这里打靶的高炮部队就分别住在这些村庄里 。我记得我们高炮团从1977年就开始来这里打靶，听说此前有海军和空军防空兵也来这里打过靶，看来这个靶场是边用边建 ，逐渐正规管理起来的。靶场机关大院坐落在泉永村圩上 ，纵横交错的小平房具有上世纪特色的军营风格。机关大门不大 ，可当年颇为风光，门庭若市 。 这里有军人服务社，有办公楼， 有一栋三层的招待所，还有篮球场 ，缝纫机台板厂和仓库，还有两排家属房，营房周围种着酸枣树、樟树及其它树种 。 今天这里树木依然郁郁葱葱，但楼房、宿舍均已破旧不堪 。靶场指挥部离机关大院有一段距离，坐落在泉永村老街 ， 有砖墙围着，有一栋二层青砖房，房前是一个夸砖砌的人字阶梯 ，当年在屋顶安装了雷达 ，设置了观察所，从这里可观察空军和东、西靶场训练情况。靶场虽然是正团级单位 ，但只有两个连的兵力 ， 平时他们主要做一些靶场的维护工作 ，打靶时则协助部队安排住宿 ，维护靶场秩序，协调空军和高炮联合训练，搞一些其它的后勤保障等。

　　上图是当年宁化靶场机关院子的大门 ，中、下图是当年部队的营房 。三十多年过去，当年热闹的部队大院、营房今天破烂不堪 ，芳草萋萋一片 。

　　高炮部队平时训练和打靶 ，主要是瞄准训练拉绳上的目标，或用航模机，当年的航模机与今天的无人机有相似之处，都是靠人遥控飞行。有时候也会把部队拉到飞机场旁边，随着战斗机的起落进行瞄准训练 ，那叫空炮合练，但不能装实弹 ，只能放空炮。在航模机后面带个小拖靶飞行，打起来实在是不过瘾 。而宁化靶场是由轰一5飞机拽着拖靶飞行， 对拖靶进行实弹射击 ，速度和高度都跟实战差不多 ，所以这里是驻闽高炮部队的大考场 ，也可以说是高炮部队成长的摇篮。

　　1978年10月我在宁化靶场留影 ，上图是靠在我团二营双管37毫米高射炮炮管上，下图是坐在炮弹箱上， 肩上斜背着手枪 ，照片是电影组的战友张通年照的 。

　　从1977年到1988年，我们高炮团每年会来此打靶，对外称“红光部队一大队 ”。而我当年在团电影组， 1977至1985年，我都会随着部队到这里，主要工作就是搞放映和宣传 ，白天参与大队部的一些宣传工作，比如编写简报等，晚上则为部队和群众放电影 。除了在驻地放映之外，我们还会深入落弹区 ， 给该地群众慰问放映 。落弹区属于山区，不通公路 ，是靠群众肩挑手拉 ，把放映设备运进去，我们几个放映员则背着背包在后面跟着 。白天我们和群众在避弹屋里待着，听着炮声在头顶上轰轰作响，晚上则给群众放电影，至少两部，要辛劳4个多小时 。 群众对我们很热情 ，每到一个村庄，都是杀鸡宰鸭招待我们 。每年部队的驻地不一样，但都在靶场周围的村庄里 ，我们会在驻地周围找一块平坦地 ，埋下两根竹竿挂银幕，晚上这里就是人山人海 ，大家都期盼着看一场电影 。有一次放映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 》，发电机出了故障，我打着手电满头大汗在查找原因，放映场上已集结了数千人的部队和群众 。看着电影一时放不起来 ，有一男一女就偷偷跑到后面的山坡上 ，想打一次“野战 ”。 哪知这时有一个部队干部偷偷地跟在后面，当场抓了现行。被抓的男子是部队一个排职干部， 女的是驻地的房东 。把他们押回去的时候， 女的丈夫和小孩就跟在后面。当晚我把发电机故障排除后 ，电影开始放映，大家都安心看电影 ，不知道放映场外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回去后有机关干部跟我们开玩笑说：“就怪你们几个屌兵，假如发电机不出故障正常放映，就没这回事 ”。我们几个放映员苦笑着没吭声，心想还真有那么一点因果关系哟。后来那个男干部被撤职，作为战士退伍回家， 当年部队对这种事处理是很严格的 ，而女的第二天早晨照样出去放牛， 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 。 2019年2月25日 ，我写过美篇《宁化靶场放映场外的风流韵事 》，对此事有过介绍。

　　这是我们空军的轰一5轰炸机 ，当年在宁化靶场打靶时 ，都是由这种轰炸机拽着拖靶飞行 ，配合高炮部队打靶训练 。

　　从1977年到1987年 ，空军老大哥开飞机拽着拖靶在天上航行，陆军高炮部队在地上瞄着拖靶打 ，每当打中拖靶，下面的欢呼声就会叫起来 。记得当我们高炮团打中拖靶时，全团阵地就会欢腾一片，大家用欢呼声来表示对一年辛勤训练的肯定和感叹！其他兄弟部队也是如此 ，靶场的欢呼声往往此起彼伏。这些年，空军飞行员和高炮部队配合默契 ，大家各行其事，较好的完成了飞行和打靶任务。每次打中拖靶，飞行员就会把1000米长的钢丝缆绳扔下来，而打中拖靶的连队则会把它捡回来 ，既可拿来使用， 也可将它卖掉换几个伙食费 。可在1988年的8月4日上午，某部57毫米高炮连的指挥仪，因k81信号线路断了，出现假诸元，全连炮口瞄准提前了960米 ，因而误击了拽着拖靶的轰一5飞机。飞行员陈大泉让机上的两位战友先后跳伞，独自驾着受伤的飞机离开靶场往山区飞去 ，最后为了避开村庄，驾驶飞机撞上山林，壮烈牺牲 。因高炮部队误击飞机而出现的这次事故，当年考虑到影响问题，陈大泉只是作为因公牺牲，没有评为烈士。2019年3月6日 ，我写下美篇《1988年8月4日宁化靶场误击轰一5飞机事件 》（下面简称“误击”），叙述了这一事件的基本情况，对飞行员陈大泉予以高度褒扬和深切缅怀。

　　这是我团（红光部队一大队）当年在宁化靶场编写的战地简报 ，一份是1980年10月15日的， 另一份是同年10月18日的。主要登载所属部队在靶场学习、管理和打靶的有关情况 。

　　在《误击》一文发表后，至今为止 ，阅读量达到8.2万 ，有632个点赞，351个评论，还有一定数量的转发，这是我事先没料到的 。阅读、点赞和评论的网友，大部分是去过宁化靶场的高炮部队战友，也有来自该靶场的战友，还有许多是宁化当地的老乡 ，他们都对宁化靶场有着深厚的感情，对英勇救人的飞行员怀有深深的敬意 ！有些网友提供了进一步的线索和资料 ，象误击的高炮连指挥仪K81信号线路断了，导致产生假诸元之事 ；飞机坠落现场烧伤的母子两人最后结局，飞行员的名字及所属部队、驻地 ，飞机调头后免遭灾祸的村庄等。而我也在“知乎”平台上寻找1980年1月至1989年12月 ，我军牺牲的飞行员烈士名单，甚至想在北京北郊中国航空博物馆， 那面镌刻有空军英烈名字的墙上寻找这个飞行员。 这些内容我都在后来作了修正补充，此文前后修改有20多次，而且我还会继续修改下去 。最近在网上看到三篇，因我这篇拙文而引发的新作，感觉有的文章联想发挥的不错 ，颇有新意；而有的文章却有瞎编乱造之嫌 ，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

　　这是宁化靶场指挥部的大门 ，当年这里车水马龙 ，现在此处门可罗雀 。

　　 在我《误击》拙文后面的评论中 ，有许多网友提到当年在宁化靶场 ，部队和群众互帮互助，军民情谊象鱼水这个话题。我也很有同感 ，记得当年住在老乡家里，老乡自己紧巴巴的挨着睡 ，也要给子弟兵腾出房间，让我们住的宽敞些； 老乡的晒谷场让我们停车，水井让我们先用 ，蔬菜先卖给部队 。而我们部队也会给当地群众修桥补路 ，打扫卫生， 收割庄稼 ，挑水浇菜劈柴 等。 网友49691170留言：我曾经三次参加过宁化靶场打靶 ，宁化人民热情接待我们参加打靶的子弟兵 ，宁化人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想再到宁化去看看那里的父老乡亲 。网友牧哥说： 那个误击飞机事件到现在还清晰记得 ，好怀念那个年代， 也怀念那个飞行员叔叔，更加想念的是驻在我家的兵哥哥， 他们给我吃的第一个苹果， 第一个面包， 第一口啤酒。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 兵哥哥们， 你们还好吗 ？ 网友夏日的风：我出生时就已经打靶了 ，当时我家住的是文工团， 那些女兵都喜欢抱我，这一晃都三十多年了 。 网友xm说：请有到老百姓家住的解放军叔叔和我联系，我姓谢 ，1990年3月入伍，是31军 91师的，退伍后在政府部门工作。 我很想念你们，当年你们在我家帮助搞卫生，担水劈柴，还给饭菜吃 …… 网友邱绪勤：泉下的父老乡亲至今对子弟兵的评价还是超高 ！网友XⅩ：小时候的记忆， 每年打靶时都有部队住在家中 。记忆中的解放军纪律严明， 非常亲切 。从宁化靶场周围群众的这些留言中，似乎看到了我们当年自己的形象，更感觉到当地群众对子弟兵的那份深情厚谊 。

　　这是我团一营四连的14.5毫米四管高射机枪， 全连装备6挺，开火时弹雨密集，声音像刮风一样 ，低飞的战机很难逃脱，每年到宁化靶场打靶成绩都很好 。 我在这个连队待了一年半，先后在指挥班当报话员、副班长。

　　在我《误击》拙文后面的留言中，许多人表达了对英雄飞行员陈大泉的深切缅怀和敬意 ，对他没评上烈士的感到遗憾和愤愤不平 。 网友刘叶恒：总感觉欠英雄飞行员一个公道 ！网友西莲：我们邱山村全体村民，向当年牺牲的解放军空军飞行员陈大泉烈士致敬 ！祝福他的妻子女儿安好 ！ 网友玉儿 ：看到最后那一刻，我忍不住流泪了 。我1979年至1983年随父亲居住在宁化靶场 ，父亲当时任靶场参谋长。 致敬英雄的飞行员 ！ 网友陈国福 ：看了这美篇 ，我才回忆起当年在宁化靶场发生的这一不幸事故！ 转眼间已经过去30多年了， 向英雄飞行员致敬 ！网友太湖：不是烈士就不公平了 ！网友孤狼：应该追认为烈士， 他是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而壮烈牺牲的 。有美篇作者“牙梳札记”写道 ：英雄啊！你安息吧 ！愿以此文让家乡更多的父老乡亲知道，你是为保护这片蓝天下的百姓，而舍身取义，抛头颅洒热血的！ 网友张下放88：我是1988年参加宁化打靶的一员……后来我和战友参加了失事飞机的搜救。英勇的飞行员战友 ，我代表参加宁化打靶的官兵怀念你 ，向你致敬 ！希望国家和当地政府照顾好你的家人 ！网友们可谓是感情真挚，情真意切 ， 对英雄飞行员充满缅怀、敬重之意 ！

　　这次靶场指挥部的指挥楼 ，当年在屋顶装了雷达 。

　　宁化靶场是什么时候撤销的呢 ？网友牧歌说 ：从1988年误击轰一5飞机后 ，就再也没有部队来此地打靶了， 小山村恢复了平静， 但也失去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有靶场的战友说 ，是在1990年撤销的。但具体原因至今没看到有关的文件资料。有人猜测 ， 当年出现误击事件后，空军部队曾派人到这里，要求严肃处理肇事者 。而陆军高炮部队感觉这是一次误击事故，不是谁有意这样做的 ，对当事部队主官和其它相关责任人，只是进行了撤职、记过等处分 。也许空军部队感觉没达到他们的诉求，而且这样打靶也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不愿再派飞机来这里配合打靶了 。因为以上原因 ，陆军某些部门认为该靶场没存在的必要了，后来就被撤销了 ，靶场人员有的调离， 有的转业、退伍了， 靶场也从此荒芜了。从网友2020年9月上传的一些照片来看 ，靶场指挥部大门保持了原来的样子， 但已破烂不堪 ，被杂草包围；指挥楼的屋檐上也长起杂草 ；宿舍楼周围树、草丛生，窗户破碎 。但2022年6月1日宁化县政法委的一则消息：当年的5月31日，县委书记王胜文开展防汛和文旅项目工作调研，是在原福州军区宁化高炮靶场听取情况汇报 ，现场协调解决有关困难问题 。难道靶场指挥部的会议室还完好的存在 ？或者是近些年进行了修缮 ？

　　这是宁化靶场的部队宿舍，房屋看起来还比较完整。

　　那个当年多次去过的宁化靶场 ，至今仍魂牵梦绕 ，我不时的会在网上搜寻一下它的信息 ，也会关注它现在的基本情况，还总想着能再到宁化靶场一游 ：看看当年枪炮如林的靶场，看看我们当年住过的老乡家 ，看看当年的放映场地 ，还想到飞行员牺牲的地方祭拜一番，想到当地公安局看看当年坠机现场的视频（有网友说当年参与了拍摄现场情况），看看当年抓蒋帮特务的有关资料 ，也许那时又可以写一篇关于宁化靶场的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