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89年6月8日的夜,像一床潮湿的棉被,裹住了乡间的小路。我刚忙完家务,便踏着月光匆匆赶往学校。</p><p class="ql-block"> 明天那场残酷的教学比武,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我,一个八零后教师,在这场筛选中,不过是风中飘摇的烛火。</p><p class="ql-block"> 暮色像被揉碎的墨,一点点浸透了天际线。田埂上的稻苗蔫头耷脑,白日里喧嚷的蛙鸣不知何时歇了声,唯有晚风掠过玉米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暗处窃窃私语。</p><p class="ql-block"> 我抹了把额角的汗,把洗好的衣裳往竹筐里一摞,才又记起明日的教学比武——这场关乎去留的筛选,如同乌云般,又沉沉地压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乡间的夜静谧得有些诡异。蟋蟀在草丛里拉着不成调的曲子,流萤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是谁在眨着神秘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风轻轻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却也吹不散我心头的阴霾。</p><p class="ql-block"> 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必须经过牛角冲那半月形的山腰。儿时老人们讲的“沙子鬼”故事,突然在脑海中浮现。</p><p class="ql-block"> 每走一步,鞋子踢起的沙粒仿佛都成了“沙子鬼”的召唤。我越走越快,那些细小的沙粒打在腿上,隐隐作痛,可我不敢停下,只觉得身后有什么在追赶。</p><p class="ql-block"> 平日里要走六分钟的山路,那天我竟只用了三分钟就跑完了。</p><p class="ql-block"> 跑到山脚下,望着对面的小房子,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这片刻的轻松,很快又被对明天考核的担忧取代。</p><p class="ql-block"> 想起教育界那些让人寒心的事,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那个两门功课加起来才49分的老师,因为和校长关系硬,不仅成了省先进,如今更是考核无忧。</p> <p class="ql-block"> 这哪里是在比拼教学能力,分明是在拼谁的关系网更密!权力的天平一旦倾斜,公平便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努力和汗水在人情世故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p><p class="ql-block"> 我继续往前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狗吠声打破黑夜的沉寂。我就像一片飘零的叶子,从树上落下,打着旋儿,不知道该飘向何方。</p><p class="ql-block"> 我努力工作,学生成绩优异,考试也名列前茅,可在这充满“潜规则”的考核面前,我的努力显得那么苍白无力。</p><p class="ql-block">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情鬼”“关系鬼”,比老人口中的“沙子鬼”更可怕,它们扭曲了规则,让踏实做事的人举步维艰,让教育这片本该纯净的天地蒙上了厚厚的尘埃。</p><p class="ql-block"> 但脚步终究不能停。当我踩着月光走进学校办公室,白炽灯的光晕里,翻飞的教案纸忽然有了温度。</p><p class="ql-block"> 想起教室里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他们把满分试卷举过头顶时的雀跃,我握紧了手中的红笔。 或许黑暗中的“鬼魅”仍在游荡,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做燃灯者,教育的星火就不会熄灭。</p><p class="ql-block"> 就像此刻窗外的夜,再浓稠的黑也遮不住山坳里将明未明的鱼肚白,那些被权势遮蔽的公平,终会在无数坚守者的步履声中,重新回到阳光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