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绍兴，游沈园

毕彦忠

三月的浙江，春雨淅沥，轻丝伴行，一路跟随，也感觉无它天燥，有它润物。从甬商聚集之地，走到文豪大家故乡，为的就是多年的心愿，探访“沈园”。一顶花伞，小巷深处，突然感觉“满城春色宫墙柳”，近在咫尺。

因为喜欢唐诗宋词，也就喜欢字里行间的故事。一首“钗头凤”，字字珠玑，千古绝唱。每当读起来，都会涌现出无限的遐想：沈园的梅花、柳枝、还有高高的宫墙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那钗头凤碑在哪里？带着这些疑问，我走进了“沈园”。

沈园是南宋时期一位沈姓商人的私人园林，距今已有800余年的历史。后因沧桑数易，园林荒芜。

沈园门额“沈氏园”三字即为郭沫若1962年所题。

走过“沈氏园”牌坊，迎面是断云石，“断云”即“断缘”。此石中间断开，但依依不愿分离，这注定是千古流传的爱情悲剧，错、错、错也好，难、难、难也罢，都是“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绍兴解放时沈园仅剩残破一隅；1987年、1993年在原址重建。现在沈园主要由古迹区、东苑和南苑（陆游纪念馆和连理园）三大部分组成：原先的沈园只有古迹区一小块儿；东苑和南苑都是为了纪念陆游与唐婉而扩建的。

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20岁的陆游与其表妹唐琬结为连理，二人志趣相投，感情甚笃。但婆婆对唐琬不满，最终迫使二人分开。之后，陆游再娶蜀郡女子王氏为妻，唐琬也改嫁赵士程。

南宋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陆游与唐琬邂逅于沈园。陆游感慨怅然，题《钗头凤》词于园壁间，极言“离索”之痛。唐琬见而和答之，情意凄绝，不久后抑郁而逝，成为千古绝唱。

陆游为此抱憾终身，数次造访沈园，赋诗十余首，沈园也因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而载入典籍。入门处的“诗境石”是一块太湖石，上面镌刻的“诗境”二字选自陆游手迹。

我们今天走进沈园，刚好春雨淅沥，似乎多了许多悲戚之感，唏嘘之情。梅花含泪，茅草滴泪，倾述千百年来的悲欢离合。

这浸透了春雨的花苞，更加“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与缠绵悱恻的含苞待放相比，多了许多欲哭无泪的无奈和飘零。

走进沈园，旦见一池碧水，那就是赏荷花的宋池。水中鸳鸯成双成对，自由自在。“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宋池，1985年考古探测时发现，宋代时为池塘，清代筑成高池，1988年改为现在的池塘。夏日池塘内种有荷花，“映日荷花别样红”，是沈园最佳赏荷处。

荷花池的北岸有古朴的草亭“问梅槛”，一岸多植梅树，与南岸的“孤鹤轩”遥遥相望。每当腊梅盛开之时，便可坐在槛中把盏品茗、赏景问梅。

此时，你一定会想起陆游的《咏梅》：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东岸有冷翠亭，牌匾由全国书协代理负责人沈鹏撰写，乍眼远看清瘦高冷字迹，应了“冷翠亭”的意境。

临水而筑的亭子，三面美人靠，夏天看一池荷花，秋天听雨打残荷，坐在冷翠亭，独吟《钗头凤》，凄婉缠绵的爱情故事也增添了一抹浪漫气息，也感知诗人的悲哀油然而生。

冷萃亭外有一圈长廊，挂满了祈福牌，写下的都是祝福的话语。风儿吹过，传来叮叮咚咚的风铃声，把祝福传递给有缘人。当年陆游“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而今解铃还须系铃人。

走进冷翠亭，一览荷花池，宽阔的水面上没有一片荷叶。早春的绍兴有雨阴冷，虽然“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鸳鸯戏水，比翼双宿双飞；但高洁孤傲的芙蓉还不忍出水。池南侧的“孤鹤轩”甚是孤傲不训的样子。

孤鹤轩，位于沈园中部，为沈园的中心，坐北朝南，单檐歇山顶两面带廊的敞厅，平面呈“凸”字形。北临大荷花池，与东北边滨水冷翠亭遥遥相望，西边紧靠六朝古井。

孤鹤轩，亦称“孤鹤哀鸣”处，是陆游的自喻。陆游因南宋朝廷昏庸，壮志难以实现，发出孤鹤的哀鸣，以孤鹤自喻，隐喻坎坷的一生。就像《咏梅》中描写的那样：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著风和雨。”

在孤鹤轩内有“亭池”遗址，1985年考古发掘时在此发现唐亭阁和明代的假山、鱼池遗址。“孤鹤轩”匾额分为内外两块，内匾额由著名书画家、文物鉴定家谢稚柳题写，亭外由大康敬书。

轩内柱联由萧挺撰文，金石家钱君陶手书：

“宫墙柳一片柔情付与东风飞白絮，六曲栏几多倚思频抛细雨送黄昏”。

孤鹤轩的对面即是钗头凤碑，这是沈园最重要的一面断壁。来沈园都是来寻找这面墙，它承载了千古爱情的绝唱，也是中国传统诗词的天花板。

相传陆游与唐婉被拆散七年后，在沈园游玩时邂逅，心里有说不清的苦楚和离别之痛。陆游挥笔在沈园的壁间上写下了一首《钗头凤》，以表达此时怅然若失的心情：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游园的人都看到了这首词，广泛流传。第二年唐婉又来沈园，看到了陆游的《钗头凤》，于是也和了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唐婉的《钗头凤》情意凄绝，不久后就抑郁而逝。而沈园壁间的《钗头凤》也因此成为了千古绝唱。

在沈园考古发掘中，在此处发现一堵钗头凤旧碑墙，碑上刻着两首词，词牌名皆为《钗头凤》，陆游和唐婉所写。至于此碑墙是何时所立，没有深究。只是重修题词壁断垣，重镌陆游《钗头凤》词，即《钗头凤碑》。游人走到这里，都会大声吟诵两首钗头凤词，这就足够了。

钗头凤碑旁东侧有“宋井亭”，井亭内的古井由两个井眼组成，民间称为双眼井。沈园在1985年重建之前非常小，园墙就建在宋井的中间，园里和园外的人就可以共饮一井水。

宋井亭的东边有一个池塘，两头大中间瘦、形似葫芦而得名“葫芦池”。在瘦瘦的中间池腰上，有一座三折石板桥，叫“春波桥”。这里也就是十景之一的“春波惊鸿”。

跨过春波桥，对面为一座平岗缓坡的土假山，山上点缀几许黄石。据传，这一带是原沈园旧址，池桥及山后的古井是当年沈园旧物。

小土山南端林木中又建了一座造型很古朴的茅亭，向池一面悬匾额“如故”。传说当年陆游与唐婉夫妇在香波桥邂逅，在如故亭里落座。

如故亭柱两边楹联绝佳：

“笔老沈园艺苑争传钗头凤；

心有华夏神州竟涌示儿诗”

沈园中不仅仅有如故亭，还有“闲云亭”，一座单檐攒尖顶方胜形组合亭。两个亭子难舍难离贴在一起，也是应了那句“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虽然人不能团聚，就让闲亭倚靠在一起吧。

在“孤鹤轩的西侧”有六朝井亭，亭内有古井一口，亭顶中空，可以抬头一窥天空，意欲可以承受天露和天光。“六朝井亭”额为中国著名书法家、印学艺术家、秦派书法创始人秦咢生（1900—1990）先生题写。

这口古井是1985年考古勘探时发现的，井内出土物有汉代至唐代时期的陶瓷器残片，历经唐、五代、宋、元、明、清六朝，它是沈园悠久历史的实物见证。

六朝井亭的后身是“八咏楼”，原名叫“冠芳楼”。不知何故改名，或许从古到今沈园都是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寄托情怀的地方，所以称“八咏楼”也就不奇怪了。

真正的“八咏楼”（玄畅楼），在浙江省金华市婺城区。南朝齐隆昌元年（494年）由东阳郡太守沈约始建，因沈约登楼赋《八咏》诗而称为“八咏楼”，之后成为历代文人登临题咏的地方。

今天，沈园的八咏楼沐浴春雨，清馨怡然。楼前的玉兰花绽放，飘逸优雅的花瓣，随雨滴微微颤动，似一滴滴相思泪，似一缕缕云烟徘徊，点亮那盏引路灯。又想起“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唐琬去世后，陆游三次来到沈园，睹物思人，写下“滴下钗头多少泪，沈家园里草犹悲”的诗句，以表达对唐婉的无尽怀念。

出了沈园的东门，就离开了古迹区。紧邻的是东苑是新拓宽的区域，以陆唐的爱情故事为主题，用现代人的思维造的园林。与古迹区仅有一弄之隔。

虽古代与现代一弄之隔，但能体会“满城春色宫墙柳”的意境。南宋时临安（今杭州）是都成，而绍兴为陪都，所以有了宫墙之说。

白白的宫墙，一棵棵柳树探出枝头，鹅黄的柳枝淋着春雨，一点点变嫩绿、青绿，春色满园关不住，而陆游的心在不停的呐喊“错、错、错”。

东苑，又称“情侣园”，一进门就有问情石，刻有元代诗人元好问的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里更适合现代年轻人谈情说爱，因为景美人少。

东苑中心是一个大池塘，在池水南岸有“广耜斋”，茅草覆顶，具古拙之风。斋前有宽敞的平台，可赏碧水风荷。

西岸高台之上筑有“琴台”，为东苑最高点，登临可俯瞰全景，也可休息。

北岸有一座半拱石阶小桥，小桥一端起于平地另一端搭在假山之上，相似传说中喜鹊搭建的相会之桥，故曰：鹊桥。

东苑匆匆而过，因为都是为弄景而造景，缺乏历史的古朴痕迹。此外旁边还有南苑。

南苑是陆游的纪念馆，介绍陆游的生平。有安丰堂、务观堂、碑廊和雕塑等组成。史迹陈列馆内展出大量手迹、照片、画幅、善本、托拓片、实物模型等，反映了陆游爱国忧民和作为一代文豪的辉煌成就。

在庭院中，有二座青铜和石材相结合的雕塑，东边为“孤村夜雨”；西边为“铁马冰河”。集中体现了陆游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尚情怀。

陆游一生多次被贬回家。他一边务农，一边写作，也发挥自己的医技特长，为父老乡亲采药、煎药。

雕塑“孤村夜雨”。

陆游一生壮志难酬，忧国忧民，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一生创作的爱国诗数量约为4500首‌，占其现存9300余首诗作的近一半。毛泽东草书陆游《诉衷情》就矗立在纪念馆大门口：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陆游（1125—1210），南宋时期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绍兴）人。绍兴年间应礼部试，为秦桧所黜。孝宗即位，赐进士出身，曾任镇江、隆兴通判。乾道六年（1170）入蜀，任夔州通判。乾道八年（1172）入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官至宝章阁待制。晚年退居家乡。工诗、词、文，长于史学。享年八十五岁，留下绝笔诗《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一生笔耕不辍，留有诗词近万首，让我们记忆最深刻的是《咏梅》和《钗头凤》，这也是来探访沈园的原因吧。